“长相思,锦绣黯。
卸簪散发嘲秋霜,重裘不堪五更寒。
浮云心牵孤月远,梦里方将心事白。
云月似近隔重天。
仰视清辉之皎皎,俯听绿水之泠泠。
碧落黄泉千万里,单形只影苦孑然。
长相思,锦绣可安?”(注)
这歌声飘飘渺渺,似远在天边,又像于耳边轻吟。赵奚强撑着睁开眼,努力竖起耳朵,分辨这曲歌谣的内容。听着听着,他血肉模糊的脸上,忽然从那双因重伤而黯然无神的双目中缓缓流下两行掺着血丝的泪水。
锦绣啊锦绣!魂牵梦绕的锦绣皇城,它曾经是这片大地唯一的伟大之城,它巍然屹立在大越皇朝的东方,它光芒万丈!它是所有大越遗族永远也不能忘怀的梦幻之都!
这歌谣是正宗之极的京城锦绣音。因音色优美,且唱起歌谣来腔调特别动听,当年在大越朝,能说一口正宗的锦绣音,是件倍儿有面子的事情。甚至,凡大越士族,不会说锦绣音者,不得入仕!
可是如今,大越已经亡国三十载。北燕银狼军铁爪踩入繁华丰饶的锦绣城之时,宁死不降、死于战火之中的民众十去其七,其余大都流离异乡,忍辱含垢活下来的只有区区几万人。
曾经喧闹吵嚷的锦绣城,一夜间苍白失音。北燕军整整大抢了一个月,最后留了一座荒凉之都给东鲁。而这东鲁的孟氏皇族,乃是当年大越朝的外戚自成势力,因与大越皇室有刻骨之恨,立国后竟然下令所有锦绣城的居民都不得再说锦绣音,改说东鲁孟氏祖籍之地的腔调。
西秦、北燕虽未曾如东鲁一般明示,但这两国之地会说锦绣音的人本就极少,且若发现有人口吐锦绣音,如狼似虎的兵士便会冒出来,将这人请进狱中喝一杯思乡之茶,聊慰一番怀念故国之意。
因而现在,正宗的锦绣音越来越少人会说、敢说。赵奚猛然一听得此音此调,恍惚之间竟以为自己仍是锦绣皇城大安宫中正在受训的小小少年,而非如今西秦宫室里赫赫威名的元英殿大监。
一时,鲜血与眼泪一同流满面颊。这饱受亡国之痛,忍辱偷生、费尽心机潜伏于西秦宫廷内图谋大事的亡越死士,此时哽咽地像个小孩子。
男儿轻易不弹泪,唯有伤痛至极处。何时,才能将“赵”字改作那“越”字?何时,才能回到魂牵梦萦的锦绣皇城?
便是受到致命重伤,赵奚那也是九品上的至强者,因而,一个悉悉簌簌的细微声音没有躲过他的耳朵。他缓缓移转头,红色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竟是个孩子!
赵奚大奇,他被一位九品强者偷袭,虽然同样重创了那位强者,自己却也失足坠下断肠崖。他只能勉强护住要害心脉,浑身骨骼断裂无数,双腿也俱断,因他与那九品强者对了一掌,两只手都被对头的真阳真气灼得焦黑枯干。好歹没有立即殒命,却也是奄奄一息,他已然耗尽所有心力,几度晕厥过去。此时,被这越谣从昏沉中唤醒,他发现有人居于崖下已然惊异不已,更没料到,这人竟是一名小小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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