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深秋,太阳吝啬地露出头来,照在成家皇宫的屋檐上,带着点惨白,显得格外清冷。
公孙述身着棉制的皇袍,坐在树下,仰头看着天空。
自从汉军围城以来,公孙述几乎不再穿便装,每日皇袍不离身。早晨一起来就开始打扮,让宫女们将平时正式场合才穿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不拉地穿在身上。
然后他便神色端庄地跪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在有人来时,公孙述才会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与来人交谈。
他本就是个待人苛刻的人,如今对于礼节的要求比平时还要严格,稍微一点粗疏都能惹得他勃然大怒,已有三名大臣因为“御前失仪”受到了惩处,有一个宫女甚至因为抬头看了他一眼,被公孙述视为“犯上”,当庭杖毙。
他从未像如今这般独断专行,说一不二,那些大臣们都怕觐见皇帝陛下,唯恐不小心触怒了他,惹下祸殃。
从皇宫到城里,空气都十分紧张,街上行人很少,店铺已不开门营业,成都城已封闭两个多月,市面上也没什么商品可以流通的了。
几天前,因校尉冯汛投降汉军,冯家被阖族弃市,街道上的血迹还没有干透,又一个将领投敌,于是又一场杀戮开始。
可杀戮并没有坚定将士们守城的心志,却愈发使得人人自危起来。现在除了公孙一氏外,几乎没人关心成家政权的死活,而是个个都在想着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人人都希望在这场巨变中保住身家性命,全身而退。
公孙述觉得,再这样下去,恐怕他很快会变成孤家寡人,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拼死一搏,于是他大开府库,悬赏重金,求敢战敢死之士,要与汉军决一死战,
赏格悬出几日之后,他募到了八千余人,公孙述让自己的弟弟公孙光率领这支敢死队,随时准备出城拼命。
可是他并没有什么确切的作战计划,出战的日期也没有确定,而是看他的占卜结果而定。
公孙述如今每天都在占卜,日卜数课,以测吉凶,对于出城拼命这样的大事,当然是要卜一个好日子才行。
连着几天,他都没有卜到好签,直到这天一大早,他卜出了四个字:“虏死城下。”
虏,是哪个虏,马援?还是孙易?不管是谁,公孙述都会很高兴地看到他们死去。
这是一个少见的好签,不能浪费了这样的好日子。于是占卜刚一结束,公孙述便下旨出城,与敌决战。
今天他御驾亲征,率领大军六万人,向北进攻马援军。而他的弟弟公孙恢,则带领另一支兵马,向南抵御孙易军。
这是最后的殊死一搏,公孙述押上了所有的本钱,对他来说,要么死,要么有尊严地活着,他是成家的皇帝,高高在上的主人,绝对不能再活回到一个卑微的小人物。
他满心悲壮,带着壮士一去不回还的气势,甚至穿上了那套从没有上身过的金光闪闪的盔甲,那是专门为皇帝定做的盔甲,用无数的金片缀在外面,手工极为精美,价值连城。
这使他比平日英武了许多,全身都在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在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
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军队,公孙述有一种感觉,成家大军是不可战胜的,今天一定能取得一场完全的胜利,将汉军驱逐出他的领地。
“虏死城下”,上天已有预示,他是有十二年天命的帝皇,绝不可能就这样归于沉寂。
公孙述打马出了成都城,对面不远处,汉军已集结起来,在江边列开阵式,军队绵延开去,看起来无边无际,让公孙述的信心受了一点打击,可是他并不能表现出来,他要时时刻刻维持一个帝王的威仪,不能当着众人的面露出半点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