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便于众人理解,青牙在一边快速补充道:“蒲瓜子的孙子七个月前夭折。”
“这情况一直持续到两个月前。”王癸喘了口气,“义父接到上谕,要他到广成宫给各位圣人做饭。这工作光靠一个人肯定是完不成的,他就点了三位师兄同往。在那以后,义父还是喊我去打酒,看起来和原先并没什么不同,但我给他送酒时就知道不对了。”
广德听得入神,接口问:“怎么不对了?”
“从前义父都是关起门来喝酒,把自己灌得烂醉。我送酒时,站在门口都能闻到浓厚的酒臭。”王癸低声道,“但从接到上谕以后,他的房间里就再也没有酒味儿了,连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浑不似原来那般邋遢。他还要我隔三岔五送酒,我觉得奇怪,有一天忍不住就躲到矮墙后面偷看,这才发现——”
他一字一句道:“义父将酒都倒进后院的枯井里了。”
既然不喝,为什么还要徒弟去买酒?众人沉默,都听出一点味道。
“从那天起,我就发现义父做起事来又变得干劲十足,和从前一样,甚至跟我们都有说有笑。师兄们都很惊喜,只有我隐隐觉得不安。”
乌谬坐在自己位子上,以手支颐:“心中已有决断之人,才会变得这样洒脱。”说罢,看了宁小闲一眼,见她站在皇甫铭后方、唐努尔身边,眼观鼻、鼻观心,一派斯文安静,他不由得暗自冷笑。
贵族们都明白他的意思。人类太脆弱,需要信念支撑自己活下去,蒲瓜子的孙子没了,他就过得如同行尸走肉,直到他重新找到活着的意义。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找到的新信念是什么:
复仇。
向杀害他全家的蛮人复仇。
世界上大概有两种信念的力量格外强大,爱与恨。蒲瓜子失掉了前一种,于是找来后一种填充自己的心灵。
或许在那时,蒲瓜子就决定与蛮人来一个玉石俱焚了,所以之后的每一天都是向死而生,意外地活得格外爽快开朗。
王癸擦了擦自己鼻子:“又过了两天,义父进到一批芝麻。其实货架上还有,明明颗粒饱满,义父却说质量不佳,给圣人必然要用最好的。”
“他那院子只有我能进,有一天我又给义父送酒,看到大门紧闭,他好像在里面喃喃自语。我鬼使神差地没有敲门,从门缝里偷看了几眼……”
他咽了一下唾沫:“我、我看到义父正跪在蒲团上磕拜,行的还是最隆重的五体投地大礼。他面前的供桌上摆着一些吃食,还有一小瓮酒,正是我买来的。对了,神主牌上还黏着一张白纸。”
拜神!众蛮人贵族面面相觑,对蒲瓜子的举动再清楚不过了:这人正在供奉自己信仰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