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的时候阳光正好。赫连宇睁开双眼就知道是千筱伊的临伊宫。有个女人背对着,睡在他臂弯里。乌发萦绕在他手臂上,纠缠出暧、昧的触感。
他心里忽然就塌陷了一块,只想将这一刻凝固成永恒。
“皇上,”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言语之间带着说不出的难堪。“婢妾是姝婉仪,千筱傜。”
姝婉仪用锦被包着自己撑坐起来,言语之间仍旧很有调理,只是语气却是伤心的。“昨儿皇上醉了,婢妾也醉了。婢妾不知皇后娘娘现在何处。”
外头的宫婢内侍听见声响忙推门进来,看见姝婉仪正一脸凄楚地坐在chuang上,皇上满身怒气地站在chuang前,地上又是狼藉一片,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当下便跪了一地,一叠声地喊着:“皇上息怒。”
“你们都下去。”不知何时千筱伊已经走到门口,她今日却是一反常态,穿着一身浅紫襦裙,却是难得的显出几分清雅来。
赫连宇转身看她,眼里充满疼痛。他在痛,痛的几乎血肉崩离,几乎撕心裂肺。似乎是有人用轻薄小刀一把,将他的心一点点掏空了剜尽了,一丝不剩。
多可笑啊,他杀了千筱伊满门,千筱伊杀了他。原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欠了的终究要还。
千筱伊冷着脸任他一点点走近,冷着脸看他泪流满面。
“并没有舍不舍得一说,”千筱伊忍着心里的剧痛强自镇定,“我爱的从头至尾都是失了记忆,如同一张白纸的赫连宇,你不是。”
千筱伊伸手拭去他面上的眼泪,轻轻柔柔,却是这种如同濒死的温柔让赫连宇更加心痛。
赫连宇闭上眼睛,伸手紧紧拥住她。他那么爱她,却要在她的鼓舞下同另一个女子行周公之礼。他以为当了皇帝可以事事如他意,可原来当了皇帝,不如意的事才接踵而来。
千筱伊同赫连宇两人出去了,李左方才进来,跪地道:“奴才给姝小主道大喜了。”
是夜,月朗星稀。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听有人唱喏,卫玄风等人忙跪地行礼。
赫连宇牵着千筱伊的手走进去,面上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都起来罢。朕今日是来讨杯喜酒喝的,主角儿可是卫亲王夫妇,别反客为主,扫了你们的兴致。”
琬才人苦着一张脸福身道:“是,嫔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王爷,”管家上前道,“王妃的轿子到了,您赶快出去罢。”
不多时,卫玄风便牵着新娘进来。他脸上还带着笑,那样灿烂。不知情的人只看见他们笑,知情的人却看穿他笑容下惨烈的悲伤。他在哭啊,在心底流着血,在自己最爱的女子面前,娶另一个人。
——是否也能以此看作是同你相拜?
他感觉自己要死了,偏偏他又死不了。一念生一念死,如入地狱。
酒杯相碰,清脆声如银铃。姝婉仪连呼吸之间都是血的锈涩,“应当是我恭贺王爷,喜得佳人。”
酒入喉间如撕心毒,灼得他连再开口的勇气都没有,踉跄着往下一桌走去。
“春雪?”赫连宇忍俊不禁,“卫爱卿这亲成得倒是新鲜,瑞雪兆丰年,这是好兆头,你慌什么?”
南宫凝舞端着酒杯走过来,一袭蓝衣清雅出尘,在灯光下美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她笑道:“今日乃是家兄大婚,完事皆备齐了。李公公你不必担心,不会出了岔子的。”
卫玄风强笑道:“皇上这话真是折煞微臣了,来人,将枕隽阁同枕夏阁好生拾掇拾掇,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仔细你们的脑袋!”
见赫连宇颔首,南宫凝舞上前扶了千筱伊慢悠悠出了大厅。四周环视无人后,千筱伊方倚在长廊上道:“方才你坐在傜儿身旁,那药……”
右手护甲狠狠掐在自己左手手背上,千筱伊却像感觉不到痛一般,只继续道:“这件事情宫里的人不能插手,你去给采妾透个口风。她如今正是惊弓之鸟,最怕杨和玳这个王妃,能得了离间她和卫玄风关系的这个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如此一来,杨和玳便有人拖住了。”
千筱伊松开手,左手背有三个深深的血痕。她微笑着吹了吹自己的护甲,眸色冰凉。“自找死路,她怎么肯?如今傜儿是皇上的chong妃,同卫玄风不过是一、夜的露水姻缘,她犯不着!她说了,皇上也未必肯信。狼来了的故事你我都知道,宫里头傜儿和卫玄风的谣言也早有耳闻,皇上早听腻了。更何况,她很快就是个死人了。”千筱伊脸上的笑幽冷而诡谲,“死人是不必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