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事事皆能如你心意?我偏偏不!”说罢,苏太妃狠狠在舌根处一咬,浓稠的血液从口中涌出。不过片刻,已然气绝。苏太妃双目却仍是睁大,怨毒地看着千筱伊。
“呵……”千筱伊以袖掩口,道:“这眼珠子本宫见了很不喜欢,便抠了送给脂贵嫔罢……”
描云扶着她,微笑道:“先前听闻脂贵嫔很喜欢吃鱼眼,想来鱼眼同人眼于脂小主而言,并没有什么大的分别。”
赫连宇背着身,并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要看着那个满手鲜血的女子,泪流满面。他宁可千筱伊仍旧是当年临玺宫里,那个从屏风后探头而来偷偷看他的绯衣少女,虽心机颇深,到底心底仍有柔软,未曾这样嗜血。
是他,一步一步,将她推向了这个血腥杀戮的世界。
锦书难托,莫!莫!莫!
“皇上,吉时已经到了~”李左试探着上前道。
赫连宇心痛的无以复加,却最终只能挥手道:“来人,送安邻郡主出嫁……”
众人皆虚跪,千筱伊静静地转了身。众人齐声高喊:“恭送安邻郡主!”
“恭送安邻郡主!”
“恭送安邻郡主!”
三生高呼几乎应天,回头看这半生铅华,像是匆匆而过的一场梦魇。
千筱伊仰首挺胸,步伐坚定。始终不肯回头再望一望,这一片她曾热爱的土地。
赫连宇同样倔强地不肯回头目送她,连看一看都不愿意。
他狠心亲手送走了自己这一生最爱的女子,她情非得已,但是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远,他做不到。
赫连宇闭上双眼,任泪光在睫翼上颤抖,唯有闪烁,不肯坠、落。
他撑着龙椅一角,仿佛霎那之间苍老。身体中有一部热情因为千筱伊的离开,死去了。他一半的生命离开了,从此以后,他是残缺的。
“皇上要保重身子啊……”卉小容站在他身边,伸手要去扶他。他却摆摆手,拒绝。
“伊伊……”转语呢喃,语气轻轻。虚无地让人几乎以为听错,唯有卉小容听得那样清晰。
只有她明白,当日赫连宇诛杀千羽王室时千筱伊有多痛,如今赫连宇便有多痛。因为她也是这样痛,几乎无力呼吸,几乎要罔顾仪容,就地嚎啕哭出声来。
她宁可自己仍旧是奇人谷里的苏星月,日日等着赫连宇来迎娶她回家。总好过如今这样,他为另一个女子疼痛着难过着,她却连安慰的资格都不再有。甚至于,连哭泣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千筱伊走出临玺宫,看见那一端,夏侯烨一袭红衣,遥遥站在那里,等着她过去。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朝她轻轻将手摊开,微笑轻轻,像是游动的鱼儿,在水面漾开的浅浅波纹。
美得宽和、慈悲,而安静。
“伊伊,吾终未负卿所托。”
千筱伊将手放入他掌心,莞尔而笑。
呼吸迷离之间,似乎又嗅见初见那一日,栀子花的满空芬芳。
清越动人,惊才绝艳。
“王爷千里迢迢而来,安邻不胜荣幸。”
夏侯烨微笑似雪,静谧无声。“只为一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千筱伊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一步步踏上去遐洉国的马车。
这一刻,她如此接近自由。
念初见小雨霏霏,绯衣素帛;而如今相别听风,记忆斑驳。
是否仍有人会忆起临玺宫外那一场倾盆骤雨?
爱恨参差。
她和赫连宇,终究成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