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一切正常,但宇文化及却再次焦躁起来:怎么还不决口呢?
刺史为一州长官,肩负防汛抗洪重任,若所管辖地区抗洪不利出现决堤导致重大伤亡,刺史可是要倒霉的,所以宇文化及虽然病恹恹,却依旧坚守在抗洪抢险第一线。
河堤上风大,又潮湿、泥泞,他一个身体不好的人在河堤驻守简直是受罪,吃倒是还可以,就是不得好好休息,按说他这个年纪不怕熬夜,但宇文化及的身体状况却不能和同龄人相比。
他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本以为自己已经看破红尘,对人世没有多少留念,但随着生命之火渐渐虚弱,宇文化及的心态慢慢起了变化。
他的夫人年轻,他的儿子还小,他的弟弟不成器,他要是走了,妻儿该怎么办?
夫人会不会改嫁?改嫁了儿子怎么办?老头子总不能又活上二十年,护着孙子长大,那个当叔叔的又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怕是护不得侄子多少...
我儿子以后该怎么办?
凭什么我这么倒霉?你们一个两个过得好好的?
你们这帮穷鬼,凭什么妻儿团圆、过得比我好?
思思念念之下,宇文化及开始愤愤不平,他看不惯那些平民百姓一脸憧憬未来美好生活的模样,看不惯别人家庭幸福美满。
最好,一场洪水过去,让你们家破人亡!
一想到济州地界发大水导致无数人妻离子散,宇文化及就觉得痛快,仿佛身体都好了许多。
但这种想法只能藏在心里,绝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觉得天子的耳目怕不是就潜伏在自己身边。
所以,宇文化及很好的履行了职责,亲自在河堤督促抗洪抢险。
然后亲眼看着满怀信心的人们目睹河堤决口,一个个绝望的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这种场景光是想就让他觉得兴奋,所以...
怎么还不决口?
宇文化及看着堤下不远处几个已经堵上的围井,抽了抽鼻子。
要是又有水喷出来,那可就精彩了。
河堤出事,若抢险不力,地方官可是要倒霉的,但本来上游地区该泄洪却不泄洪,导致下游本来可以熬过去却熬不过去,宇文化及知道这里的大堤真要决口,天子的刀可砍不到他脖子上。
所以,只要尽人事,就能听天由命,真要溃堤了,怪谁?
怪那个没有及时下令泄洪的人呗,反正怪不到本官头上。
宇文化及如是想,手里炊饼还剩最后一截,刚要将其吃掉,忽然一声巨响传来,吓得他一哆嗦,手中小截炊饼掉落地面。
堤下原本已经堵住的管涌泉眼附近,忽然有几道水柱喷射出来,那一瞬间水花绽放,场面十分“壮观”,宇文化及见着这“喷泉”向外喷洒着大量泥沙,脑子一片空白。
怎...怎么回事?
刺耳的锣声响起,伴随着吏员们的呼喊:“管涌!管涌!!”
河堤上许多人很快反应过来,拿着各种工具、沙袋呼啦啦往管涌处跑,宇文化及站起身,刚要振臂高呼,却觉得脚下颤抖,随后巨响传来。
不远处的河堤忽然喷射出几道水柱,随后开裂,宇文化及见着此情此景,脑海里还没浮现出“溃堤”这个念头,那河堤的裂口变大,河水汹涌而入。
“决口了!决口了!!”
惊慌失措的喊声过后,是刺耳的呼啸声,吏员们摇响手动警报器,就近组织人员堵口,无数青壮呼喊着向缺口处涌去,宇文化及也是其一。
站在缺口边,他振臂高呼:“快,马上堵口!”
青壮们见着使君站在第一线,哪里顾得害怕,奋力将石块、沙袋投入破口,如今这破口还不大,只要手脚快,要堵上应该没问题。
更别说,不远处还有火轮船待命,有了沉船堵口的手段,应该能保住大堤。
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宇文化及现场指挥极大鼓舞了人心,所以,他的“托”也适时发话:“使君!此处危险,还请使君退后!”
此是应有之义,父母官在河堤指挥抢险,没必要站在破口处,万一出了事,佐官们一个个都要倒霉。
得了台阶的宇文化及,自然就往后退,就在这时,脚下河堤忽然垮塌,使得宇文化及和几个吏员及随从滑落,落入破口处。
亏得破口不大也不深,又有青壮们投下的木栅捆着沙袋、石块等,他们几个才没汹涌而入的河水冲走,而是抓着障碍物,狼狈不堪的向上爬。
“快救人快救人!”
呼喊声中,许多人不顾危险跳下决口,拼命扯着宇文化及往上走,刺史要是在面前被水冲走而旁人袖手旁观,可想而知会被朝廷如何算账。
又有许多扛着沙袋、推着车冲来的青壮,没看见之前发生什么,只见身着官服的官吏在破口处忙碌,瞬间热血上涌,脑子就要炸开起来。
之前,官府作防汛抗洪动员时,为了鼓舞士气,组织青壮们看“西阳戏”,戏是抗洪抢险戏,说的是黄州一次抗洪抢险过程中,长江大堤即将破口,现场官员奋不顾身,第一跳下去,和随从一道拉起人墙,奋力抢险,保得大堤安全。
现在,淳朴的青壮们见着当官的果真身先士卒跳下去堵破口,只觉全身热血沸腾,一个两个嗷嗷叫着,扛着各种物资往破口里跳。
“大家快下来!拉人墙!拉人墙堵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