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识之士已经看出其中危机,纷纷上书天子,希望天子派遣重臣主持善后事宜,以免有心怀叵测之人从中惹是生非,而在那之前,要派兵维持长干里现有秩序。
即是监视,也避免有人借口各种理由,到长干里追赃、寻仇,所以需要官军维持秩序避免激起民变,至于接下来该如何善后,得赶紧拿出办法。
然而要想兼顾各方利益,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遭受巨大损失的官员们,忧心激起民变的官员,在这场变乱中失去亲人的官员,为此吵了许久,朝廷一直都做不出决定。
长干里的百姓,愈发惴惴不安,官军平定叛乱后,乱兵带着家属溃逃,也有一部分百姓跟着逃出建康,留下来的人,也许有余党,但大部分人此前不过是随波逐流。
兵变爆发时,他们也曾心惊胆战,后来见着乱兵说是要杀狗官,还分发钱粮布帛,于是很多人便加入进去,跟着那些士兵对抗狗官派来的爪牙,数月时间过来,不是同党也成了同党。
当官军平定叛乱后,许多人没了杀狗官的心思,但想着自己没烧杀抢掠,家就在长干里,到别处去就会无依无靠,加上有法不责众的想法,便没有跟着那些乱兵出逃,就留在长干里等官府宽大处理。
然而官府迟迟不做决定,还派兵封锁各处路口,让许多住在长干里的百姓渐渐坐立不安起来,随着各种谣言的传播,大家渐渐觉得自己一家老小怕是要完。
据说官府要追赃,可他们分到的钱粮已经花掉了、吃掉了;据说官府要捉拿乱兵党羽,他们之中许多人跟着乱兵喊口号、分钱粮、搬东西堵路,这算不算是同党?
不安的情绪在长干里蔓延,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而就在这时,朝廷采取了进一步的措施,派官员安抚长干里的百姓。
临近午时,长干里内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大量官军在街头维持着秩序,许多居民走出里巷,来到街头,聚集在朱雀御道两侧,眼巴巴的等着官府给说法。
朱雀御道,从台城正南起,向南经朱雀航横贯秦淮河,直达建康城外郭南篱门,从台城而来的大官,就在长干里的朱雀御道路段,向长干里的百姓宣讲朝廷的决定,也就是给个说法。
大官有两位,一位是新安郡王陈伯固,一位是尚书仆射袁宪,代表天子和朝廷,来长干里安抚百姓。
新安郡王陈伯固,据说向来颇得天子亲近,而尚书仆射袁宪,官声很好,有这两位代表天子和朝廷来发话,可信度很高。
两人站在停于御道上的马车上,不顾个人安危,向宛如惊弓之鸟的百姓宣讲朝廷决定,年富力强的陈伯固是“主讲人”,头发花白、年逾六旬的袁宪则负责补充。
马车周围是严阵以待的禁军士兵,警惕的看着四周,以防有人行刺,而外围到处都是围得里三重外三重的百姓,目光齐刷刷集中在马车上的两个人。
甚至在一旁的房屋、围墙还有树上,都挤满了人。
面对如此壮观但有隐患的场景,陈伯固倒不怯场,他曾任国子祭酒,经常当着大批学子的面长篇大论,所以讲起话来很有条理,为避免百姓听不懂,一开头就点出关键:
“天子圣明,知道大家是被逆贼裹挟,所以命孤和袁仆射来此,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官府只诛首恶,从犯不究!”
怕百姓听不清楚,陈伯固还特意大声吼了几遍,也亏得他年富力强底气足,让许多围观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自己所说内容。
得知官府“只诛首恶,从犯不究”,许多人不由自主松了口气,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缓解了许多,而又有更多的人闻风而来,加入围观队伍之中。
站在马车上的陈伯固,见着周围百姓情绪明显稳定下来,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和袁宪交换了一下眼神,继续说道:“那么,究竟什么样的人,是首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