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过世得早,奶奶走得仓促,留下一套两室一厅的公房。当年购房时舅舅出了一部分钱,房产证上是他的名字,母亲坚持作为遗产,她理所应当分一份,二人为此大吵一架,彻底撕破脸,从此不再往来。
令陈四平稍感意外的是,舅舅得知了他们的境况,并没有主动上门探望母亲,换工作的事似乎也是随口一提,好几个月都没动静。他不禁感叹世情冷暖,连至亲都未能例外,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到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舅舅了。
秋去冬来,这一年元旦的国假,陈四平意外接到舅舅的电话。丁正新告诉他,到6月底合同到期后不要续签,他为陈四平谋了个岗位,去泗水中学图书馆做馆员,一开始是合同工,先干上几年,再想办法解决编制问题。
从临时工到合同工,虽然只是一小步,却改变了陈四平的人生,让他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诚心诚意谢过舅舅,为自己主观的揣测而惭愧,丁正新鼓励了他几句,却一个字都没提起他母亲。
他眼里只有这个外甥。
母亲的病像绑在脚上的铁砧,拖着陈四平一步步滑向生活的深渊,舅舅的电话拯救了他。人是需要一点推动的,他在兴奋之余,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读完父亲留下的书,不留遗憾,以全新的姿态迎接下一段人生。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重拾之前的中断的爱好,在台灯下度过一个个孤独的夜晚,随着阅读的深入,陈四平发觉父亲花了很多时间精力研读两性博弈和遗传的多样性。现在他能够理解他的父亲了,他有一位不尽人意的妻子,有一个不尽人意的儿子,他要为心中的“为什么”寻找一种解释,一个答案。父亲无法像普通人那样把一切视作理所当然,像工蜂或工蚁那样活下去。
陈四平很快抄满了一本作业本,开始下一本。
“达尔文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人类科学史被两个人投下的阴影所笼罩,巧合的是,他们都是英国人——一个是艾萨克·牛顿,一个是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他们死后葬在同一个地方,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
“达尔文把有利的个体差异和变异的保存,以及那些有害变异的毁灭,叫作‘自然选择’,或‘最适者生存’。无用也无害的变异则不受自然选择的作用,它或者成为彷徨的性状,有如我们在某些多形的物种里所看到的,或者终于成为固定的性状,这是由生物的本性和外界条件来决定。但他并没有解释‘个体差异和变异’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