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澄溪跟在慕云锦身后亦步亦趋,到了皇帝所在的勤政阁,又跟着慕云锦行了拜礼,“臣慕云锦,”慕云锦顿了好一会儿,弥澄溪才反应过来,跟着报:“臣弥澄溪,”
“——叩见陛下。”
楚奕央盯着弥澄溪看了看,想起两天前她在门槛那里摔了个四仰八叉,咬了咬嘴唇才把笑意忍了下去,“平身吧。”声音是一如往常的沉静。
弥澄溪脸红的像火烧,感觉很不好。她直觉到刚才陛下盯着自己看了,她猜想陛下肯定是想到上一次自己来觐见时的糗样了。糟糕!膝盖和屁股又隐隐作痛了……不,那不是痛,那是耻辱。
慕云锦将之前鉴证录事前半部分的经过和结果都向陛下概述一遍,云庭静无罪释放,而其他人则几日后便被发往涂州。
“陛下!”弥澄溪朗声,拱手一揖——
“弥卿稍事,朕会为你解惑。”楚奕央抢先阻了弥澄溪发言。
弥澄溪略微犹豫了一下,称了是,静候一旁。
楚奕央和慕云锦交代了几句,很快又令随侍的太监和慕云锦一道出去。
弥澄溪发觉现在就只有自己和陛下两人了,紧张得额头细汗沁沁,口舌发干。
传闻京中不少世家贵胄想求娶她,但都被弥修拒绝了。而她似乎也是性格冷淡,并不与世家贵胄子弟结交。
性格冷淡?楚奕央眉头一蹙。慕云锦说她很喜欢笑,笑得爽朗明媚,而那种笑容不是性格冷淡的人会有的。
她聪明又刚正,楚奕央是打心底里喜欢,也欣喜自己没有看错人才。从看了她殿试的文章起,自己便喜欢极了这热血方刚的有志之才,虽然没有照着心意钦她为榜眼,但他安排她入御史台,悄悄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她的谏劄他都认真看过,听说她的月课从来没交齐过,但却从不写百官私德有亏之类的事凑数,提的都是百官正经公事,好与不足细细列出。他早就想把弥澄溪调到身边来培养,而这个时机到了!
“弥卿,抬起头来看着朕。”楚奕央走到弥澄溪的面前,温和地命令她。
弥澄溪慌了,把头埋得更低了,“臣……臣不敢。侍君首条便是不可直视君王。”完了完了!弥澄溪觉得自己脑袋不保了。
楚奕央笑了起来,“那朕命令你呢?”
弥澄溪一听陛下笑了,更慌了。“陛下饶了臣吧,臣胆小。”
“你正在抗旨,还说自己胆小?”楚奕央抬手理了理袍袖上的褶皱,毫不掩饰一脸的笑。慕云锦说只要不是凶神恶煞地对她叫吼,她都是性情跳脱可爱得很,和她说话总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开心。
“啊?陛下……这是旨意……吗?”弥澄溪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
天子之言即为令。弥澄溪只能硬着头皮,“那……臣遵旨。”
参加世家名媛们的聚会时倒是听她们描述过陛下还是小世子时的模样,清瘦、腼腆又有些胆小,却没没想到当今圣上竟然是如此俊朗逼人——眉宇间充斥着英气,眼瞳里映射寒光可深处里却又似乎有一汪湖水,英挺的鼻梁线条刚毅,薄唇秀美,不知是金冠玉带和一身锦袍的加持,还是与生俱来的高贵,反衬得弥澄溪觉得自己就是凡间的一粒尘埃。
这真的是陛下吗?
“蔡茂森从衙狱出来去到平康街在盛乐坊门前被百姓认出一事是朕授意让人做的。”
这声音沉静如山,威严不容反抗——果然是陛下的声音! 弥澄溪心跳如鼓,从前她只记得陛下的声音,而今日这个声音的主人终于有了相貌……嗯?等等!陛下刚才说了什么?
“陛下……”弥澄溪一遍遍地在心中确认,“为何?”
楚奕央一脸肃正,“每年都有大批世家子弟入仕,他们不是靠科举或是自身才学,而是靠着祖上荫蔽。十几万学子寒窗苦读十载最终被取用的不过百来位,而许多官职表面上空着,其实已被世家内定。世家子弟若兢兢业业在职胜职倒也罢,可偏偏一个个插科打诨,仗着家世又无人敢管。”楚奕央长长地舒了一气,“前年科举,朕就留了一批进士在皇城,授官的旨意下去了,吏部不敢抗旨也不敢得罪世家,只得一日日和稀泥,明面说人已安排就职,实际上都不知把人打发到哪里去了。”
陛下可是天下之主,万万人之上,竟也被朝臣谎瞒没想到也是会受委屈的呢。弥澄溪心中泛起了一丝……同情。
楚奕央突然一笑,无力又带着些许欣慰,抬手拍了拍弥澄溪的肩,“要是世家子弟都像你一样参科入仕又胜职不怠,那朕可是去了一块心病呢。”
陛下的手掌大而有力,弥澄溪被拍得脑子一瞬间聪明绝顶,明白陛下的用意了,“陛下是要让世家子弟参加科举。”
楚奕央毫不吝啬,奖励了弥澄溪一个大大的笑容,“弥卿聪慧,一点就通。”
弥澄溪明白了!事情头头尾尾她都弄清楚了:那几个世家子弟犯的只是过失害人枉命,按律关个二三载就便出来了,但他们靠着家世,一旦事情被淡忘,也就出来继续逍遥了,何况他们几家已经是把死伤者家属安抚妥当,花花钱就能买下的人命是不可能让世家子弟长教训的,所以陛下要把事情弄大,他要让那些世家子弟先去劳役吃吃苦头,然后再抛参科减刑之事让他们的官爹答应。
这阴谋阳谋一并施用,真是好!太好了!陛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