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寿绝非无能之辈。
多年鏖战,又是土著,让他对辽东的情形了如指掌。
听得后金兵力仅仅三万,他就知道肯定会有蒙古人助战。
“领军何人?”
斥候立刻道:“黄色团龙旗,应该是黄台吉亲自来了。”
在场诸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当年努尔哈赤死时,大明这边人人弹冠相庆,只觉少了一个劲敌。但黄台吉用一次次的表现向世人证明了,他比他爹还要恐怖。
听闻是黄台吉亲自领军,在场的人全都没有了战意。
祖泽润当即劝说。
“爹,咱们撤吧,这里守不住。”
祖可法也是同样心思。
“咱们只需撤回锦州,鞑子便无可奈何。”
其余众将纷纷议论,无一例外,全都是想要撤军的。
祖大寿听了,不免心动。
他当然知道朝廷逼他修筑大凌河城,未尝没有别的心思。加上当年袁崇焕一事,令他对朝廷也是心灰意冷。
可就在他犹豫未决时,旁边一人断喝道:“尔等何意?我辈从军,身负皇恩,未经一战便要弃城失地,岂不知死罪难逃?”
众人看去,训斥的人威风凛凛,乃是此次筑城的副将何可纲。
他不打算撤退,而是想要死守。
刘天禄脸色铁青,悲愤难平。
“何总戎,你看看,这里能守吗?一旦被围,全军上下、满城父老全都要死在这儿。”
何可纲满脸正气,不为所动。
“此番出征,乃是陛下钦命。未竟全功而返,怎对得起陛下隆恩厚望?大丈夫死则死矣,又有何惧?”
张存仁一巴掌拍在城墙上,怒吼道:“哪个爷们怕死啦?可这明知必输的仗还要打,糊涂!”
何可纲依旧寸步不让。
“勿须多言,祖大帅,你要撤便撤,何某只知军令如山,誓与大凌河城共存亡。”
祖大寿心里喷火,表面平静。
何可纲说的轻松,实际上却堵死了他所有的路。
倘若他真的撤退,而何可纲战死大凌河城,那么等待他,必然是朝廷的重惩。
祖大寿相信,崇祯也好,丘禾嘉、高起潜也罢,都在等待这个名正言顺的良机。
此时此刻,看着满城军民眼巴巴的目光,祖大寿是那么的无力。
“给锦州、山海关发信求援吧。”
刹那间,不知从何处起,若有若无的哭声渐渐响起。
那是整座城池数万人绝望的哀嚎,只可惜紫禁城里的皇帝并不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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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二,黄台吉在辽河河边等来了蒙古援兵,共有科尔沁、阿鲁、扎鲁特、巴林、敖汉、奈曼、喀喇沁和土默特八路兵马,总计马步兵两万余。
孙承宗很郁闷。
他上疏请辞被崇祯打回来了,而且理由让他吐血。
你看徐阁老年纪大了请辞,朕不忍心,只好答应了。老师总不能当此时刻,令朕顾此失彼吧?
是的,崇祯用了黄平的计策,成功地打退了孙承宗想要撂挑子不干的心思。
请辞不成,孙承宗并没有躺平,依旧尽忠职守。接到祖大寿的求援,他便准备发兵。
可惜,如今的大明从不缺拖后腿的。玩得最绝的那位,还就坐在他的对面。
“阁老勿急,大凌河距此数百里之遥,情况不明,贸然发兵,恐有不测之祸。下官之意,当先派遣斥候,妥善侦测。待万事详实后再出兵,方为妥帖。”
老成持重的言行下,明摆着是对祖大寿的猜忌。
孙承宗怒火中烧,慨然道:“军国大事,十万火急,耽搁一日便大事去矣,丘中丞不可不查。”
丘禾嘉也不藏着掖着了。
“二年时,祖大寿便心怀怨言,其后更不将皇命朝廷放在眼中。阁老可敢担保其赤胆忠心,别无二心?”
孙承宗哑火了。
他还真的不敢担保。
从这件事就能看出来,文官为帅的害处。
遇到这么十万火急的情况,倘若主帅是军人,自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布置做了再说。
可孙承宗说到底也是文官,同样会权衡利弊。
让他以身家性命、身后名声来给祖大寿担保,他便退却了。
成功为难住了孙承宗,丘禾嘉洋洋得意,干脆越俎代庖。
“既如此,吴总戎,先向大凌河派遣斥候吧。待得了准信,咱们也好应对。”
吴襄站在一旁,亲眼目睹了大人物们的交锋,心底有的,只是无尽的悲凉。
祖大寿可是他的亲戚,得知祖大寿被困在大凌河,他当真是心急如焚。
奈何他一个武将,还是骤然新贵,根本没有资格做些什么。
为今之计,只能是尽快拿回切实的情报。
领命之后,吴襄立刻派出了十数队斥候,昼夜兼程奔赴大凌河。
同时,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抓住机会开口。
“诸位大人,倘若东虏围城为真,单以山海关之兵,恐难胜任。还请各位大人早做筹谋,积蓄兵粮,方能万无一失。”
在座的三位辽东主官全都面色难看,但是却无一人回应。
吴襄一滩苦水窝在心尖,讷讷无言,最终只好默默地退了出去。
再看向阴云密布的东北方向,心里不禁慢慢盘算。无论如何,这一场变故中,都不能身陷险地才是。
至于困在大凌河城的祖大寿……
那可是他至亲至爱的大舅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