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黄的,地也是黄的。
北风卷着砂砾,吹在人脸上生疼。
放眼四顾,天地之间竟找不到半点生机。河流干涸,草木枯折,偶尔孤零零几颗老树,树皮也被剥了个干净。
极远处尘土飞扬,三匹骏马蹄声如雷,疾驰良久方才减速。
马上主仆三人,全都裹着一身风尘,却浑不在意。
那主子年岁不大,十三、四岁模样,却生的身板宽厚,彪悍粗犷,顾盼之间,威风凛凛,好似猛虎。
两个仆人也是勇悍青年,陪在身旁,四目始终警惕,隐隐保护住了主子的两侧,身子随着骏马奔驰而微微起伏,手不离刀柄,随时都可厮杀。
“少爷,慢些,咱们走的太快了,老爷还在后面呢。”
仆人的苦口婆心,并没有令少年听从。
“慌什么?我心情不好,跑跑马,发散发散罢了。”
仆人中宽厚稳重的道:“畿辅之地赤地千里,到处都是流民,只怕是要出事。要不咱们回天津算了,等老爷赶上,结伴而行,好稳妥些。”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那少年反而怒气上涌。
“怂什么?在辽东打不过鞑子,还怕了区区流民?”
此话惹得两个仆人也垂头丧气,哀叹连连。
这少年名唤左梦庚,乃辽东车右营都司左良玉之子。
自幼得父亲言传身教,习武健身不辍,练得一身好武艺。人都说将门虎子,左良玉后继有人。
辽东乃四战之地,鞑子攻势凶猛,将官百战之余,升职也是极快。
身为车右营都司,左良玉原本也在升官发财的快车道上。
孰料天有不测风云,祸事临头。
三月前宁远兵变,四川、湖广调来的军队,在杨正朝、张思顺的率领下,囚禁辽东巡抚毕自肃、总兵官朱梅等,逼迫发饷。
事情一出,天下哗然,朝廷很快做出了应对。
袁崇焕加蓟辽督师,单枪匹马出关,仅仅月余便将哗变平息。
事后奖惩,因营中有士兵参与哗变,左良玉吃了瓜落儿,丢官去职,多年辛苦毁于一旦。
好好地将二代做不成了,左梦庚抑郁至极,只得随父亲返回临清老家。
年少多动,又心情不好,只好纵马发泄,带了两个仆人,一路狂奔。
左良玉此时只怕刚过山海关,他们三人已经跑过了静海。
“千刀万剐的南蛮子,五年平辽?哈哈哈哈,看你将来什么下场?”
左梦庚指天骂地,诅咒着袁崇焕,心情总算是好了点。
稳重的仆人叫左荣,却始终担惊受怕。
“少爷,四下里全是流民。这些人饿的狠了,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可不敢耽搁,咱们快点赶路,到青县歇息吧。”
左梦庚浑不在意。
“区区流民,能成什么气候?谁敢造次,本少爷一刀一马,杀他个七进七出。”
马车跑的七零八散,却被越来越多的乱贼攀上。
终于,拉车的马也稳不住了,一声鸣嘶,竟被马车拖拽着翻倒在地。
那车夫竟不怕死,奋力过去从马车里拉出两个女子,想要护着她们逃走。
可女子体弱,又被摔的七荤八素,哪里跑的快?
乱贼看到女人,更加疯狂了。
冲到近前,就去拉扯。
较小的女孩惊恐的叫声中,被掀翻在地,再没有站起来。
那车夫转身要去救,被乱贼迎面一刀,脑袋彻底分了家。
左梦庚本已跑的远了,冷不丁回头看到了这一幕。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竟然调转马头,冲了回去。
“少爷……”
左荣和左华大急,连忙跟上。
此时,剩下的女孩已经摔倒在地上,看着乱匪狞笑着逼近,当真是满心绝望。
哪怕此时有把剪刀,能够自杀也好啊。
落入乱贼之手,只怕生不如死。
自家门风严谨,清雅高洁,竟要毁在自己手中吗?
乱贼逼了上来,一口黄牙里满是唾液,宛如野兽。
“好漂亮的妞儿,抓了去献给大王,老子发达啦!”
眼瞅着乱贼的手伸过来,女孩拼命喊叫和挣扎,却自知毫无用处。
谁能救救她呀?
马蹄声悠忽到了近前,长刀如月华闪耀,那乱贼人都变成了两瓣,喷涌的鲜血溅了女孩满头满身。
恐怖、刺激尽在眼前,令女孩赫然失神,都忘了自身处境。
其余乱贼大惊,刚要扑上,远处几支羽箭连珠射来,纷纷将他们钉死在了地上。
那杀人的骑士兜了一下马头,转身回来。
女孩眼前的世界瞬间颠倒,分不清天上地下,只有剧烈的颠簸令她警醒。
“啊……………………”
尖叫未几,便听到一声爆喝。
“闭嘴,再喊叫就把你扔下去。”
不容置疑的喝令,让女孩不敢再出声了。不过她也明白,自己这是得救了。
“恩……恩人,还请……还请救救我的侍女……”
左梦庚马上回头,另一个女孩早已不见了踪影,只能无奈道:“救不得了。”
“少爷,快走,乱贼有马。”
左荣和左华重新护上来,也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极远处,乱贼的背后,数十骑正朝他们奔袭而来。
本来左梦庚三人第一时间逃开,乱贼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他们。可这一回去救人,乱贼的主力就上来了。
更加令人头疼的是,乱贼里也有骑马的,而且盯上了他们。
当此时,也无法多想,左梦庚三人只好奋力扬鞭,能跑多快跑多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