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流血啦。”
王思仪就在左梦庚的身边,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左梦庚这才张嘴,喷出一口浊血,胸腹之间的郁气稍稍缓解。
“身上流的血,怎比得上心头淌血?”
其他人默默无言,看着后金大军远远去了。可百姓们哀嚎的声音,似乎依旧回荡在耳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散去了。
黄宗羲猛地回头看过来。
“中恒,咱们建立个新世界吧。”
左梦庚抬起袖子,擦掉嘴角的血。
“我们不是正在做吗?”
茅元仪多少平静了一些,返身上马,闷声道:“算我一个。早晚有一天,我要亲自砍了崇祯和黄台吉的狗头。”
这位受到的刺激太大,显然已经走入了偏激的胡同。
但左梦庚很理解他的感受,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任何在董家口看到了万千汉人被掳走的这一幕,都不可能再保持平常心。只觉得这天地压的人喘不过气来,非要狠狠地把这天捅出一个大窟窿才行。
“千座,咱们回程吗?”
左荣很是寥落。
后营到底错过了战斗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黄台吉从容撤走,这让他很是羞愧。
任何一个有良知的军人,看着百姓在自己的面前被强盗掳走,都不会原谅自己。
左梦庚摇摇头,已经打定了主意。
“后面还有大战等着咱们呢。”
他记得整个己巳之变彻底结束,要一直到五月份。
没抓住黄台吉的大军,但他不想放过其他的后金军。
接下来,就要好好看看,谁是被他盯上的倒霉鬼。
众人返程,在迁安以北的山沟里,汇合了大部队。
而从董家口回来后,茅元仪、黄宗羲、左荣、左华等人明显发生了剧变。
他们操练军队的力度更大了,带动着全军都掀起了大练兵的热潮。
黄宗羲更是发挥了自己的口才,把在董家口看到的情形说给了全军的将士们听。
这些错过了机会的将士们,听到那些悲惨的情形,一个个悲愤欲绝,也终于理解了主官们加倍操练的用意。
就在这不知名的山沟里,后营不断地磨练着自身的技战术水平。
而在战场上,随着黄台吉的撤军,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出现了诡异的平静。
大明上下早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他们分不清黄台吉真的撤军了,还是虚晃一枪,弄什么阴谋。
于是各路明军只好龟缩在城里,等着情况明朗。
后世对己巳之变中,后金的所作所为,基本上都定性为一场军事冒险和劫掠。但是从实际情况来看,黄台吉明显在部署一盘大棋。
西边传来噩耗。
就在二月,趁着山西兵马进京勤王之际,老回回、八金刚、任子顺、上天猴等部跨过黄河,攻陷蒲州,正式进入山西。
崇祯大惊失色,忙让在良乡的耿如杞、张鸿功回师。
可耿如杞却上书请辞。
良乡一战,耿如杞身受重伤,被伤多处,不良于行,已经无法任职。
崇祯无法,只好允许,同时更换山西巡抚去对付陕北农民军。
他又哪里知道,耿如杞已经心灰意冷,不想给他朱家王朝卖命了。
无官一身轻的耿如杞带着耿章光,悠悠然地回了临清。
四月,明军开始大举反攻。
孙承宗亲临一线指挥,集合众军猛攻滦州。
后金在滦州的守将是图尔格、那木泰和汤古岱。
这三人倒是很英勇,足足守了四天。奈何双方兵力太过于悬殊,孙承宗又调来了大炮,轰塌了城墙。
图尔格一看没办法,只好率军突围。
正好当时天降大雨,又被明军围攻,后金军乱成一团,足足被斩杀四百余人。
图尔格一路退到永平,却吓坏了阿敏。
此时关内后金军一共就五千多人,还分散在各地。阿敏深知,即使将人马都集合到一起,也不可能打过明军了,于是萌生退意。
身为黄台吉的妹夫,图尔格深知就这么回去,肯定要被责罚,劝阻阿敏说:我们守滦州都守了四天,只要大家齐心合力,肯定能够守住永平。
阿敏根本不听,生怕死在大明境内。
而且他心存侥幸,觉得自己身为四大贝勒之一,回去之后最多被黄台吉训斥一番而已。
于是给遵化的察喀喇下令,让其赶来汇合,准备开溜。
阿敏根本不知道,这一次弃城逃跑,终于让黄台吉抓到了机会。虽然没有杀了他,但是却彻底剥夺了他的权力,将他幽禁到死。
一直躲在深山里的左梦庚,时刻关注着战局的变化。
当遵化的察喀喇逃亡永平时,他敏锐地察觉到,最后一战要到来了。
“阿敏没有黄台吉的勇气,山海关的兵马也不怕他,所以他根本不敢走董家口。那么他出逃的地方,只有这里。”
众将的围观下,左梦庚的手重重点在了一个地方。
明月照清水,寒风透关来。
清水明月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