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方继藩的灵堂,好几次,朱秀荣要昏厥过去。
从前继藩一直都留在家中,无灾无病的,谁晓得出去了一趟,夫妇二人便是阴阳相隔,再难相见。
而今公公重病,大子去了黄金洲,小子还在牙牙学语,这仿佛天大的干系,诺大的方家重担,便落在了朱秀荣这娇小的身上。
几个在京或在天津的弟子,都已回来了。
穿了孝服和孝帽。
刚刚下值的欧阳志,跪在灵堂之下,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泣不成声。
唐寅已是哭得要昏厥过去。
脑海里,恩师的教诲,此刻格外的清晰。
恩师人品高洁,性子纯真,有经天纬地之才,想不到,竟是英年早逝,天道……不公啊……
只是……固然再悲痛,可看着一旁默默垂泪的师娘,二人却还是强忍着悲痛。
马上要头七了,师娘固然是公主之尊,可是一介女流,无人帮衬,这府中上下,如何使得。
二人默默起身,各自去前堂和后宅张罗。
偶尔会有人登门,多是和方家颇有交情的人,人一进来,哪怕平时心里吐槽这个狗一样的东西,可在此时,也大多悲从心来,难免念几声好,所谓人死为大,于是感慨唏嘘:“齐国公为国效劳,人所共见,他……是个好人哪。”
“是啊,他是一个好人,哎……”
“如此出众之才,为人又豪爽憨直,为我大明立下了赫赫功劳,这天底下,谁不念他的好。”
“是啊,是啊,谁不念他的好,就是没有良心。”
“老方家出了这么个孩子,本是多美的事,谁料……哎……”来者又是唏嘘。
“不错,不错,可惜了,英年早逝,却不知凶徒,何时会被拿住。”
“老刘,令子想来,也已成年了吧,我看……令子倒也颇有几分齐国公的风采。”
“咦……姓王的你怎么骂人,信不信老子抽你。”
“此时此地,严肃一些,齐国公尸骨未寒,吵闹什么?”
众人纷纷祭奠。
片刻之后,萧敬也来了,他先给方继藩的灵位行了大礼,而后至朱秀荣面前,弓着身道:“陛下有口谕,希望殿下能够节哀顺变。”
朱秀荣俏脸微微一凝,身子却是款款坐直了。
这几日,她的眼泪都要流干了,现在这俏脸上,却满是寒霜:“我乃父皇的女儿,现在既嫁入了方家,便算是方家的人,现今父皇派了你来,本宫只问一件事。”
萧敬立即道:“请殿下示下。”
朱秀荣冷冷的道:“杀夫之仇,不共戴天,为何迄今,为何还未抓住凶徒?”
萧敬脸带难色,道:“这……这……已派厂卫去查办了。”
朱秀荣全无平日的柔弱,却是斩钉截铁的道:“厂卫办不了,还有几个弟子,让他们去办,弟子不中用,还有这么多的徒孙,也可以交代他们办,现在这么多子弟,都在摩拳擦掌,是本宫以这师娘和太师娘的身份压住了,可若是不能给一个交代,只好我们亲力亲为,不劳厂卫啦。”
“主母……”王金元叹了口气,他之所以让公主殿下来拿主意,是因为他很清楚,这么大的事,他做不得主。
大肆收购股票,需要大量的资金,而西山钱庄,本就难以维持了,这个时候,还动用大量的银子来救市,可能最终引发更可怕的后果。
可是……一旦百业萧条,无数人失去了生业,这就有违了少爷生前的初衷了啊。
朱秀荣站了起来,她心知这令王金元为难:“本宫大抵明白你的意思了,西山钱庄,要动用这么一大笔银子,本身存底就不多,一旦动用,接下来的挤兑,将引发致命的风险,是吗?”
“是!”
朱秀荣又道:“坏账又是怎么回事?”
“这坏账……是宅邸的价格暴跌之后,许多人,已不愿意偿还贷款了。虽说钱庄收来了无数的土地契约,足足堆满了几个仓库,可是……这些东西……已是无人问津,形同废纸,因而……现在西山钱庄的资金……得不到还贷的回款,已是极艰难了。”
数不清的抵押物,且绝大多数都是土地,统统都收进了钱庄,可有什么用呢,这些东西,从前是值钱的,可现在……救不了燃眉之急。
整个京师,几乎所有的宅邸,都是贷款交易,而绝大多数的宅邸,都是被达官贵人们买了去,这些达官贵人,最多的就是土地,大明朝到了现在,土地兼并极为严重,绝大多数的土地,就掌握在这些能在京里置产的人手里,因而,他们乐于借贷,用土地作为抵押,可一旦他们发现风向不对时,宁愿舍掉这些土地,也绝不肯还一两银子。
朱秀荣道:“这些呆账,会挤垮钱庄?”
“会造成极大的困难,好在此前,少爷对钱庄,一直采取的是较为保守的策略,靠这些贷款,倒还不至于挤垮钱庄。真正的风险,在于大明宝钞,现在许多人觉得西山钱庄已经收不回账了,要垮了,有人在看热闹,也有人避之如蛇蝎,所以……许多人纷纷拿着宝钞来兑换真金白银,现在钱庄虽然敞开了兑换,可一旦存着的金银被兑空,便是钱庄完蛋的时候啊。”
朱秀荣凝视着王金元:“这些宝钞,绝大多数,都在什么人手里。”
“既在寻常百姓,也有的在海外,还有相当大一部分,在许多的大商贾手里……”
朱秀荣深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是,若是这些大商贾沉住气,不在此时落井下石,钱庄就还有救。”
王金元想了想,点头:“有!”
朱秀荣此刻,也颔首点头:“本宫明白了,那么……本宫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