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广袤延伸至天边的幻境和四散奔逃的人群,苏雪禅一时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舍脂已经当机立断,立即拉着他道:“走,快离开这!”
伴随呼啸风声,舍脂臂弯间倏然现出一条环绕周身的纷扬丝绦,宽如玉树,色若云霞,宝光烂漫,其上刺绣灿烂的星尘明月。舍脂就如那些壁画上的飞天,仅凭一条紫气萦绕的披帛彩带,就领着苏雪禅飞上了雷声沉响的云空!
“紫绶云光缎?!”苏雪禅不禁失声,这件传说中的顶级法衣,脱胎自释尊布道时诞生的第一缕紫气,后被善匠在其上纂绣漫天三千星辰,织以天河之水,哪怕是没有丝毫灵气的凡人,在披上它的瞬间都能飞升至云层之上,没想到却是在舍脂手里!
“雨师竟然在这里!”舍脂咬牙,“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
“雨师是谁?”苏雪禅大声问道,此时天际已经落下了无数道闷雷,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和舍脂说话。
舍脂道:“雨师就是兵主蚩尤的旧部!这个女人最善伪装掩藏,没想到她居然敢藏在应龙宫里!”
苏雪禅张了张口,在呼啸的狂风里,他只觉脑海中一声轰鸣,有无数纷扬如雪片的东西飞掠而过,但又随之转瞬即逝了,他想要伸手抓住,但只捞到了几丝不着痕迹的絮羽。
舍脂忽然在此时停下了步伐,带着他遥遥浮在高空上,而他们四周尽是奔向四边天际如流星的云气车辇,白鹤青鹿。
“怎么了,怎么突然……”苏雪禅凝神向前方望去,却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滞留在半空中,就堵在他们前方。
苏雪禅登时睁大了眼睛。
“……辛融?”
“雨师!”舍脂厉喝一声,如玉双臂张开,自怀中祭出一把七宝琉璃琴,持双手反弹之势,紫纱如飘渺翻卷的云雾,一路飞扬到雷鸣之上!
苏雪禅瞳孔紧缩:“你、你说什么?她是雨师?!可龙君那里……辛融怎么可能是雨师!”
“雨师为天地雨泽所化,无骨无血,无形无象,”舍脂摇身一晃,竟将琉璃琴劈作三个,于天光中化出三头六臂,三口齐张,“能变耄耋老人,能变垂髫小儿,亦能于瞬间分出万千雨泽身,黎渊那里的是雨师,站在你面前的,也是雨师!”
“辛融”的脸忽然现出一阵诡异的涟漪,如落雨击湖产生的波纹,她微微一笑:“殿下,不是要由奴为您安排离开应龙宫,回到青丘吗?殿下为何要先行一步呢?”
苏雪禅浑身如坠冰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雨师,腰间流照君却在刹那锵然出鞘!
“待在紫绶云光带的范围里!”舍脂一头喝道,“雨师乃蚩尤旧部,亦是历劫万年的大能,你不是她的对手!”
苏雪禅牙关咯吱发颤,于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一切!
雨师亲自潜伏在应龙宫内,是她引他到失去理智的黎渊那里,也是她拿走了他的剑穗,转手就将其交给不死国,使双亲担忧他在应龙宫内的安危而解除对神人的胁迫,甘愿忍气吞声地蛰伏,就连那张便笺,说不定也是她写的!
——变成黎渊的模样,写一张字迹相同的便笺,对她而言又算是什么难事?
竟然如此,竟然如此!她竟然骗了他那么久……
“殿下何必怪奴?”雨师莞尔,“奴不是给了殿下想要的吗,您不是如愿与龙君度过了一夜又一夜的**……”
“住口!”苏雪禅勃然变色,“无耻之徒……真是无耻之徒!”
此刻他只恨自己识人不清,错信了一头装成绵羊的豺狼!
舍脂也愣住了,她看着雨师,又看着苏雪禅。
“舍脂公主,您又何必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强出头呢?更何况,他还是您的情敌,”雨师柔声道,“请您离开此处吧,日后雨师必有重谢,阿修罗族亦会有莫大的好处。”
舍脂一声冷笑。
“你在指使我么?”她一身持琴,一身反抱,一身指按琴弦,彩带飘逸,云气缭绕,“我这辈子最恨有人对我指手画脚,第二恨的就是连带神人诸国在内的蚩尤一支,很可惜,你两样全占。”
雨师缓缓点头:“确实……这太可惜了。”
——天地风雨骤来!
无尽雨丝细密如万千钢针,自云间浩然游荡,丝丝银亮,密密匝匝,在海天交界的上空扭成无数粗壮巨蛇,轰然向舍脂砸下!
舍脂美目圆睁,一扫琴弦,刹那间高山击雪,长河崩散,浑如十万铁骑伴随万里朔风隆然践踏在广袤云空,那琴声一音散作七音,七音又化千种音,舍脂仅仅拨弄了一下,就奏出了三千诸世中的重重人间,百年浮屠!
音波扫荡**,打得大雨四下溃败,皆哗然解落于翻滚咆哮的海面之中!
苏雪禅完全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这是他第二次亲眼目睹这种级别的仙人对战,若不是周身有紫绶云光带替他护法,他只怕早就如上次那样被余波击落大海了。
雨师身形岿然不动,她一扬手,天地间继续风云变幻,落雨自海面滴滴升起,又重新聚在空中,她笑道:“舍脂公主的琴音真乃天下一绝,就是不知道,您能在这样的天时里和我僵持多久?倒不如将你身后的青丘狐交予我,让我们彼此间都省点力气罢。”
舍脂冷冷一笑,三双光润如雪的玉手齐齐按在透明琴弦上:“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好了,自大劫一别,我想要蚩尤一脉部族的命……已经想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