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汝昌先微微颔首,然后,抬起手,虚虚的往下按了按,示意他坐下。
陈世石坐下之后,丁汝昌说道,“王爷说了,这个‘同学少年’,是有讲究的——”
环视诸将,含笑说道,“在坐的,除了乔总教习、狄助理总教习、马教习以及大爱管带、小爱管带之外——他们五位,都是老师——余者,皆为同窗,此为‘同学’。”
顿一顿,“而毕业堪堪三年,此为‘少年’。”
大伙儿略一想,还真是介么回事儿——在座的所有华员,上自丁提督,下至炮舰“福星级”的诸位管带,都是英国普利茅斯皇家海军学院出身,不但同校,兼且同级、同班,正正经经的“同窗”、“同学”。
乔总教习、狄助理总教习、大爱管带、小爱管带,哪位是哪位,不必啰嗦了;至于“马教习”,是指负责“教习”海军陆战队的马威达——详见第六卷《中央机枢》第一百四十一章《海外飞鸿》。
“这第二份贺电嘛,”丁汝昌的右手,在另一份折子上轻轻一按,“亦是出于王爷的亲拟,是——为海军寿。”
“为海军寿”?什么意思?
“王爷说了,”丁汝昌目光炯炯,“明天这一仗,是我海军的‘立军之战’!打赢了,就请旨将明天定为‘海军节’!以后,每一年的这一天——”
微微一顿,双手抱拳,虚虚一拱,“上自皇上、皇太后,下至黎庶百姓,全国上下,皆为我海军寿!”
下头不加掩饰的“轰”的一声。
方才的“临轩举觞,遥为兄寿”,已足够令人血热;这一下,血热的简直要沸腾起来了!
“不过,这份贺电,”丁汝昌说道,“王爷交代,战后方可开读——”
顿一顿,“因为,若打输了,自然无‘贺’可言;‘海军节’什么的,也自然无从谈起了。”
再一顿,“所以,诸君,努力吧!”
诺声如雷:“是!”
“好了,”微笑回到了丁汝昌的脸上,“来,将陈正卿的‘寿桃’——生日蛋糕推了上来!”
咦,还有介个花样?
当然,海军是最洋派的,对于“生日蛋糕”什么的,在座的都不陌生。
一个硕大的生日蛋糕推了上来——这一次,自然就是勤务和厨役的差使,不干李副官的事情了。
蛋糕着实不小,在座一共二十一人,每人分一小块,也不过只堪堪分掉了一半。
分过蛋糕,勤务再替各位长官斟酒——斟的是红葡萄酒,可是,每一杯,都几乎斟满了。
平日里,葡萄酒不是这么个喝法儿的。
丁汝昌第一个举起了酒杯,“各位,满饮此杯之后,军中就要禁酒了——”
顿一顿,“所以,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来,为陈正卿寿!为我海军寿!为明天之胜利寿!”
诸将齐齐高声应道,“为陈正卿寿!为我海军寿!为明天之胜利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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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三十分,“冠军号”高级军官餐厅中的会餐正在进行中,各舰所有不当值的水兵,皆开始前往专门存放吊床的地方,取出吊床,然后,携带吊床,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十分钟之后,亦即七点四十分,水兵们开始在各自的工作岗位附近张挂吊床,一切从容井然,有条不紊。
八点钟,“冠军号”高级军官餐厅中的会餐结束,各舰长回到自己的军舰。
八点三十分,水兵们做过一天之中最后一次卫生清扫之后,便迎来了一天之中最难得的悠闲时光。
沐浴着星光和海风,士兵们可以休憩、聊天、饮茶,以及玩儿一些“五子棋”之类的小游戏;锅炉舱下值的水兵,也即所谓“生火”,可以在专门为他们配置的司炉室内,沐浴、更衣。
不过,这样子悠闲的时光,只有半个小时。
九点正,各舰的管驾——即大副,在值星官的陪同下,身后跟随着一小队身着红衣、蓝裤制服的海军陆战队士兵,开始巡查全舰。
半个小时之后,也即九点半,所有不当值的官兵,皆必须进入睡眠。
舰队实行昼夜六轮值班制,即四个小时一班,此时是二十一点至二十四点的班;之后,就是一点至四点的班。
很快,除了值班人员,各舰各处,鼾声四起。
当然,总有个别失眠的,譬如,“驭风号”的管带陈世石。
因为今天深夜就要出港,别的舰长,都是抓紧时间休息,可是,陈世石从“冠军号”回到“驭风号”上,浑身上下,依旧热血滚沸,实在无法入眠。
于是,索性披衣而起,点亮油灯,摊开纸笔。
他要给家人写信。
这封信,既是家信,也是战书,同时,还是他的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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