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赵嘉尚在其手,行事还须慎重!”郭开与赵迁早已苟延残喘,真正让赵括担心的还是被挟持为人质的公子赵嘉。如果郭开狗急跳墙杀了赵嘉,那么赵国也将从此陷入无休止的纷乱之中。
庞援瞬间沉默了,他重新坐下,思忖了许久方才开口道:“此事或许不难,郭开贪生怕死,只需一人往柏人行宫说之,郭开定然献出赵迁,公子赵嘉亦可保无事。”
“郭开心性奸猾多变,老将军怎能如此笃定?”赵括有些不放心,毕竟郭开也不是傻子。
庞援自信满满:“郭开已走投无路,或玉石俱焚,或藉此一搏,岂有他哉?”
“既是如此,不知何人为使?”与郭开谈判,赵括虽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
“郭开老奸巨猾,无论何人皆不足使其信之!”庞援轻摇着自己花白的头颅缓缓站了起来,“老夫亲往,郭开方能再无顾忌。”
“万万不可!”赵括噌地一声站了起来,“老将军乃国之柱石,岂可以身犯险?”
庞援肃然凝望着赵括:“马服君之意,还有他法?”见赵括无奈地摇了摇头,庞援继而言道,“此事干系赵国危亡,庞援一人性命有何惜哉?”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括再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次日,庞援独自一骑来到了邯郸百里之外的柏人行宫。
郭开靠坐在硕大的虎皮软榻上,见庞援进来,于是坐直身子淡淡地说道:“上将军请坐。”
“老上卿别来无恙乎?”庞援心中虽是厌恶至极,但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
“老夫今日已如丧家之犬,苟且偷生耳,何谓无恙?此间种种皆拜上将军所赐也!”郭开见庞援坐定,于是把眼一闭,若无其事地说。
“庞援今日却为上卿功业而来。”庞援暗暗观察着郭开,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身子。
“此言何意?”郭开睁开了刚刚合上的眼睛。
“上卿尽忠护国,庞援深感钦佩!然赵王顽劣昏聩,实乃亡国之君也!老上卿若能缚赵迁而拥立公子赵嘉为王,可谓赵国大幸也!”庞援紧盯着郭开游移的眼神,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上将军所言,老夫何以信之?”郭开轻捋着颚下稀疏的山羊胡,一脸阴冷。
“庞援愿作人质,以为凭证!”庞援面不改色地说道。
郭开低头思揣了片刻:“老夫还有不明者,事成之日,新朝何以待老夫?”
“老上卿自是新朝相国!”自平原君死后,除了老将军廉颇曾暂摄假相国数月外,赵国已然有十多年没设相国了。
听完庞援的言语,郭开怦然心动了,但他言谈举止间仍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此事须有文书公告天下。”
“自然如此。”庞援想也没想便拍案答应了……
旬日后,一纸庞援与赵括联名签署的文书通告天下:上卿郭开有救国大功,此前种种既往不咎,新朝旦立,使其为相国,总领赵国政事。
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赵国,朝野上下咒骂讥讽声一时不绝于耳,无不视其为一丘之貉,狼狈为奸。而郭开则是喜出望外,颇有些绝处逢生之感,他当即带着心腹卫士冲进寝宫,将还在与宫女嬉闹的赵迁拖下王榻,捆了个严严实实。紧接着郭开命人从行宫密室中放出公子赵嘉,然后又假惺惺地跑到赵嘉面前痛哭了一场,将其连同赵迁一道送出了柏人行宫。
在即位大典前夕,郭开的车驾声势浩大地回到了邯郸。
在朝野臣民一片质疑声中,即位大典草草的结束了,赵王于是颁下诏书:大典礼成,本王疲惫不堪,令相国郭开代宴群臣!
早已飘飘然忘乎所以的郭开接到诏书没有丝毫怀疑,兴冲冲地进了王城。
宴席的场所设在东偏殿,场面之隆重更是数十年未见,然而当郭开满脸堆笑地步入大殿的瞬间,他便愣住了。只见与宴者中除了春平君为首的一干王族元老外,竟没有一位朝中任职的实职大臣。
一种不祥的预感令郭开瞬间警觉起来,他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走去,可没曾想十余名甲士早已用长矛死死封锁住了大殿的出口。
无路可退的郭开只得硬着头皮,重新走进了东偏殿。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见到郭开进来,那些王族元老们顿时蜂拥而上,不消片刻就将他撕扯成了碎片。或许这也是赵括事先没有预料到的……
赵括默然伫立在王城城墙之上,雄阔的殿阁在夜色衬托下宛若天上宫阙一般。
“马服君,郭开已至。”一名都尉匆匆来报,见赵括点头,都尉于是领命而去。
没过半个时辰,伴随着一道道从天而降的火光,东偏殿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这场大火整整烧了一夜,一百余名王族元老也在火中尽数化作了灰烬。
这一切都是李斯的主张:在李斯看来,将来若在赵国推行二次变法,王族元老势力势必会成为变法的最大阻碍,故而只有趁机将其一举铲除,方能够永绝后患。
等到都尉带赵括命令赶到,早已隐藏在不远处树林里的机发连弩于是迅速将包裹着浸透猛火油布的火箭射向了东偏殿,造成天火焚殿的“天谴谶言”。
站在城墙上,遥望着漫天的火海,赵括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