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大汉彭乡侯马忠，平尚书事，见过司马将军。”

说是见过司马将军，但马忠的腰并没有怎么弯。

马忠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跟着先帝风里来雨里去，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莫说司马昭，就是他老爹司马懿，马忠也是跟着丞相一起痛揍过的，根本不在话下。

就连他微微弯下的一点角度，仅仅只是表达对于司马昭手下近十万人的军队的一点尊重。

司马昭皱着眉看着马忠的笑脸，又转过头去看向刘庆之，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司马懿忽然又耷拉下脸：“庆之，你怎么又回来了？成为异人，自此天高海阔，何苦又回来寻死呢？”

刘庆之面色一肃，很郑重地拱手行礼：“我为将军帐下亲兵。”

司马昭眼中险些挤出泪来，但他假装坚强地扭过头去，看向马忠。

“马大人所来是为何事？如今两军对阵，刀剑无眼，莫为些不值当的事情不能返乡呐。”司马昭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话。

他说的话并不是很客气，因为他看蜀国人不顺眼。主要还是因为司马懿看诸葛亮不顺眼的缘故。

“司马将军何出此言？明明将成冢中枯骨，还不自知么。”

马忠微微笑着，语调很和煦，却极不留颜面。

一个说我看你不顺眼很想把你弄死，另一个回答说你都自身难保还想着搞我，煞笔么。

司马昭并没有怒不可遏拔剑将马忠斩杀当场，他只是习惯性对蜀国人表示蔑视。他还是很想听听蜀国人会给他开个什么价码的。

要是蜀国方面要求自己带了这十万人跑蜀国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咬咬牙司马昭也就认了。降蜀不降吴嘛，当年蜀国的黄权在魏国不也混得很好嘛，前两年升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司马懿和他交情也很不错。自己去蜀国当个黄权第二也是很可以的。

至于魏国内部，蜀国能忍的黄权，魏国还不忍不下小小一个司马昭？

司马昭计较已定，对马忠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马大人，我最多能接受的就是降蜀不降吴，如果我手下这些将士都能活下来。”

司马昭认为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甚至可以说是对蜀国非常有利。一支十万人的强大水师转成的步卒，也是有很强的战斗力的。何况蜀国水师本就落后于一般水平，专注小船，而巨舰无力。自己手下还有一批优秀工匠，如今蜀国占了交州，有了沿海的港口，就要将目光转投于大船了。那么蜀国现在肯定是非常需要自己手上的这批技术人员的，这些技术人员的价值甚至还要在数万水师之上。

司马昭手上有一手好牌，但他并不想要用这手好牌博一把，博个功名利禄，远大前程，留个身后骂名，罄竹难书，他只想让这些将士们都活下去。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悲情人物，爸爸不疼，哥哥不爱的，为了手下这些兄弟们的未来，忍辱负重，卑躬屈膝，投身在蜀汉那个老白脸——不对，那个低能皇帝的朝堂之上。但没有关系，黄老爷子不也熬过来了！当年还有人骗他说全家都被大耳儿给砍了呢！

唉，就是以后不能再叫大耳儿和老白脸了，要喊先帝和丞相。

马忠仍旧是一脸像个慈祥长辈般的微笑，但他沉默了一会儿却不由哑然失笑。

“司马将军高看我等了，十万大军是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湖心岛插翅而飞的。”

“你们做到过一次。”

“是啊，因为那是第一次。”马忠笑着摇摇头，“那次东吴根本没有防备，我们只是找了个法子迅速穿过那些大山那些密林而已。这一次可不一样，陆逊在这里盯着，铁了心要把你们当成筹码，谁又能让你们乘着热气球潇潇洒洒地回国呢？”

“但陆逊把你们放了进来，”司马昭直视着马忠的眼睛，“不要说什么你们无能为力的胡话了，作为筹码给吴国和魏国都是一样的，吴国可以用我们这希尔来重新换取你们的友谊，难道不是吗？”

“你说的很不错，但你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马忠伸出了一根手指，在司马昭的面前晃了晃，“那就是人心。东吴的百姓会接受这样的事情吗？你们是侵略者，是敌人，怎么就可以作为筹码仅仅为了获得背叛盟友的再次结盟呢？打仗靠的就是人心，你凭什么在这里撑了这么久也没人倒戈？荆州又凭什么被你父亲一鼓而下？真靠的是大魏兵精粮足？是东吴人心浮动！但是无论如何孙和最终还是守住了自己的基业。篡位也好，弑亲也罢，就算是前些时日在战场上被魏帝痛斥的事情，也都将被世人遗忘。还在领内的百姓会记得孙和使他们免于国破家亡，而在领外的则会始终记着他们是吴人。仅仅十年二十年是不够，要用三代人的时光才会磨灭这些印记。吴人已经开始流传一种论调，吴国为何败？因为蜀人背信弃义，因为魏蜀沆瀣一气！”

司马昭沉默了一会儿：“同仇敌忾了么。”

“差不离了。”马忠叹了口气，“所以他们可以和魏国谈判，但绝不会和背信弃义的我们做交易。”

司马昭忽然有些愤怒：“那你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丞相派我来此，给你们一条杀出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