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瑞后退两步,深深行礼,道:“滕瑞无能,以致王爷南征无功,还请王爷——”
宇文景伦抢上将他扶起,诚恳说道:“与先生无关,若非先生,咱们这八万人马便保不住。日后,还得仰仗先生,助我早日成功。”
二人相视一笑。秋风浩荡,桓国未来的君王和丞相,在这命运的转折关头,彼此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他们都仿佛自这秋风中,听到了更高远的王者之歌。
华承熹五年、桓天景三年十月,裴琰率长风骑一路向北,追击桓军。宇文景伦不敌,步步败退,最后率八万大军退回桓国境内的黑水河以北。
长风骑追至黑水河,与桓军展开激战。桓皇太子表弟左执阻击裴琰时阵亡,宇文景伦率兵拼死奋战,方将裴琰阻于黑水河以南。
长达半年、军民死伤数十万人的“华桓之战”,以桓军败退回国,长风骑收复全部失土而结束,两国重新以黑水河为界,其后十余年未再有战事。
同月,月戎国趁桓军新败,发兵入侵,宣王回上京途中收到紧急军情,率兵西援,经过数月征战,将月戎国征服于铁蹄之下。
这日辰时,成郡鼓乐喧天,欢呼冲霄。如云旌旗、万千铁骑,拥着剑鼎侯裴琰,自成郡北门入城。
裴琰端坐马上,铠甲及战袍上仍有着隐隐血迹,但他笑容俊雅,意气风发,一路行来,这位胜利者的笑容比头顶那一轮朝阳还要和煦灿烂几分。
兵戈杀气,终于彻底敛去,中土大地,也终于重见安宁。
百姓们不知如何才能表达对剑鼎侯及长风骑的感激之情,只是一路随着入城的将士们欢呼,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由北门至郡守府的直衢大街,裴琰带着长风卫们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进得郡守府,陈安松了口气,笑道:“我看,这百姓比桓军还可怕,桓军拥过来,咱二话不说,拔刀就是。可这么多百姓围上来,我——”
宁剑瑜踢了他一下:“怎么说话的你。”
童敏大笑:“我看,你是被那些年轻姑娘们看怕了,怕她们明天追到军营里来吧。”
众人大笑,陈安恼了,按住童敏道:“你别笑我。你老实交待,你和那‘回春堂’的李大小姐是怎么回事?”
童敏大窘,恨不得将他的嘴缝上。两人厮闹间,裴琰回头笑道:“明天请凌叔帮你去提亲,过几天择个良辰吉日将人娶回来,让弟兄们也热闹热闹。”
众人顿时大笑着起哄,童敏面上通红,心中暗喜,只是禁不住陈安等人的笑闹,借口布防,带着长风卫躲了出去。
满座欢声笑语,裴琰却忽想起安澄,转而另一个秀丽的面容又涌上心头,一时有些怔忡。崔亮进来,笑道:“相爷,都安排好了。”
裴琰回过神,微笑道:“子明辛苦了。”
宁剑瑜过来攀住崔亮的左肩,笑道:“侯爷,子明立了大功,侯爷得给他也找一房如花美眷才行。”
崔亮一怔,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悄然浮现心底。他心中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怅然,一时竟怔忡无语。宁剑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瞧子明,高兴得傻了。”
崔亮醒悟,忙道:“别,我天生性子散漫,只想着周游天下、四海为家,千万别误了人家姑娘的终身。”
裴琰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低头喝了口茶,岔开话题道:“宇文景伦真不愧当世枭雄,亏他想得出来。”
崔亮微笑道:“相爷,如果您处在他那种境况,估计也会和他一样的想法。”
裴琰大笑:“还是子明了解我。”
童敏急匆匆地进来,在裴琰耳边轻声说了句话。裴琰心头一喜,急忙站起,往内堂走去。
郡守府内堂西偏院的轩窗下栽了一排修竹,因是初冬,只余萧疏的竹枝。
裴琰入院,卫昭转过身来,笑容如身边修竹般清淡:“恭喜少君。”
初冬的阳光洒在他的白袍上,衬得他整个人有种特别的感觉。裴琰正在思忖他与以前到底有何不同,江慈从屋内走出,微笑道:“恭喜相爷,大战得胜,收回成郡。”
卫昭回头向江慈笑了笑,裴琰站在廊下,有些提不动脚步。
她也似与以前有些不同,虽着的是男装,但望着卫昭时,眉梢眼角尽是温娈静婉之意。纵是认为自己能放下,裴琰此时也觉胸口闷痛,他强自镇定,笑道:“三郎总算赶回来了。”
江慈却惦记着崔亮,向裴琰道:“相爷,崔大哥在哪?”
“他在正堂。”
江慈仰头看向卫昭,卫昭目光柔软,轻声道:“去吧。”江慈唇角含笑,自裴琰身边奔过。
她的步伐很轻快,带起的风让裴琰的战袍轻轻扬起,裴琰强迫自己不转头看她的身影,微笑着走向卫昭。
二人入屋,卫昭边走边道:“族内事务多了些,来迟几日,让少君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