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他上表祥瑞,向朝廷报送了绿雪在敬亭山上显灵、供奉观自在菩萨的翠亭庵一夜之间飞入芜州地事。武后当时就很高兴,但朝中正值多事之秋,也无暇顾及这件事,这回又看见芜州战报,想起了他上表祥瑞的往事,凤颜一悦就将他调入京中,算是格外加恩。
当然了,所谓下旨封赏,这圣旨也不见得就是武后自己定的,琐碎的事情都是由下面官员拟定好报上来,武后加几条意见批准之后再发回,也算是圣旨了。所以很多封赏地细节都是有关人员拟定的,这时就看出一个人在官场上的人脉了。
比如梅振衣的舅舅宁国县仓督柳直,被赐勋云骑尉,但职官未变还是宁国县仓督。按现在的说法,就类似于科级职务,享受处级待遇。这里面又有什么讲究呢?不要忘了芜州是个富庶之地,仓督官虽不大,却管一县钱粮储备,宁国县仓督同时还兼管上贡朝廷的军械采办,是个难得的肥缺。
柳直自家在芜州经商,又身兼宁国县仓督之职,其中是有不少油水的,所以经手人员给他拟定封赏地时候,只赐勋官出身,并没有动他的职位,这也是给梅家面子。张果以及一众守城有功的民勇、地方守备军士都有相应的封赏。
梅毅是功劳最大地人。加封定远将军,暂领芜州刺史。这个封赏也有意思,加封定远将军也就算了,居然让他暂时掌管芜州府。芜州刺史蒋华调任京中,刺史缺任让梅毅暂领,这不是要他当刺史,而是让他在新刺史到任之前处理战后安抚事宜,这也是一个大大的肥差。也是特意给梅家面子才会有这样的安排。
怎么说是肥差呢?打完仗要算帐吧,征调了多少民勇,伤亡多少该如何抚恤,该发放多少钱粮,消耗了多少物资,需要再补充采办哪些?——都是梅毅说了算。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芜州守城用地不是竹枪吗,一共用了多少根竹子。都是谁家地,多少钱一根啊?
梅毅是个马上将军,哪能理会这些事,干脆叫来了张果,连刺史大印都交给张果了。托他去处理。张果在梅家对下人们一向很优厚,这次对芜州百姓同样优厚,该发放的钱粮能多算就绝不会少算,打开仓库往外派发。人人兴高采烈。
梅振衣虽然不会过问,但张果怎么会对自家小气呢,梅家地帐那是算地格外宽,不仅有竹枪等物资,还比如接待玉真公主的费用本应由芜州府负责,却因战事先行让梅家垫付,按规格这笔费用也是不低的嘛,他趁机也是狠赚了一笔。
张果能赚钱。还有一个人比他更能赚,那就是柳直。这次做战的军械物资,除了竹枪之外其它都是宁国县军械库搬来的,这批东西本来是要上贡朝廷的,损耗多少都要补充采办整齐。那么到底作战中有多大损耗呢?这些数字可都是钱啊,而且是巨资!
此事本来应该由梅毅来统计,梅毅让张果去办,张果干脆把柳直叫来自己办了。柳直本就是个商人。这种时候再客气那也不好意思了。自然是大发其财。张果与柳直两人,几乎把芜州府的钱粮库搬空了一大半。但也没人说什么,一来张果对乡民守军也同样宽厚,二来是钱赚的狠但帐算地也清楚。
转过眼就到年底,快过年了,芜州府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该赏的人都得到封赏了,但其中有一个最重要的人,却迟迟不见朝廷的封赏下来,那就是旅居芜州的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这次功劳大啊,她“登城退千军,密信斩敬业”地事迹,都被编成段子,由说书人讲诵在江南一带传开了,怎么朝廷的封赏迟迟不见动静呢?朝廷下诏调蒋华进京的时候,顺便有一道圣谕下来,命玉真公主“暂居芜州梅家,等候朝廷恩旨”。
这道圣谕也很奇特,既没有招玉真公主进京,也没有让她返回巴州,而是让她暂留芜州。留在芜州也就罢了,一位未出嫁的公主,应该住在驿馆或者单独地府院,怎么能让她暂居梅家呢?
玉真公主接到这道圣谕,心就扑通乱跳,有些事她比梅振衣更明白,做为一位公主谈不上什么封赏,无非就是赏钱赏地赏房宅,如果还未出嫁的话,再“赏”个好老公。让自己暂居梅家,难道是武后要赐婚?一联想到赐婚,那就是嫁给梅振衣了,巨大的幸福感满溢将玉真包围。
梅振衣此时并不清楚玉真公主在想什么,公主对他有什么心思他是明白的,他也怜惜玉真公主,但他的心思可没那么多,仅仅是怜惜爱护而已。接到圣谕之后,梅家上下恭恭敬敬,按公主自己的意思,仍把她安排到齐云观。
玉真公主在芜州满心欢喜,等待迎来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个新年。而远在洛阳的梅孝朗,此刻正在书房中愁眉紧锁。武后刚刚召见过他,谈完朝政又说了一件私事——命他休妻!
武太后不是昏庸之君,甚至与历史上大多数帝王相比,她都是更为出色地政治家。但她也是个女人,有着女人一惯的特点,比如说爱管闲事,喜欢给人改名字等等。可是以梅孝朗的地位,他的婚姻本身也是政治了,也怪不得武后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