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来自一间轩舍,乐之扬走到门前,定眼望去,只一愣,心中老大失望。
弹琴的是宁王朱权,数年不见,他面容愁苦,两鬓生出白发,所弹之琴甚是眼熟,仔细一瞧,正是“飞瀑连珠”。
琴在人亡,乐之扬站在门前,不觉痴了。朱权一曲弹罢,抬起头来,猛可看见乐之扬,张口结舌,仿佛白昼见鬼。
“宁王殿下!”乐之扬幽幽地说道,“别来无恙?”
宁王也是非常之人,愣怔一时,很快醒悟过来,打量乐之扬,惊讶道:“你还活着?你、你怎么进来的?”
“听见琴声,我便来了。”乐之扬走上前去,不管不顾,拎起古琴,轻轻地来回摩挲,不知不觉,泪水流了出来。
宁王望着他,起初不知所措,渐渐看出他的心意,黯然道:“我懂了,这是阿微的琴……”说着闭上双眼,泪水也滚落下来。
乐之扬放下古琴,抹泪问道:“你哭什么?”
“你又哭什么?”宁王反问。
“我哭宝琴尚在,斯人已亡。”乐之扬苦涩道,“我很后悔,那一天,我该留下来陪她。”
“我也很后悔!”宁王幽幽地说道,“老四骗了我,我却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那一天我若不骂她,她就不会绝望离开。她不绝望离开,也就不会死在阵前。每一天晚上,我都会梦见那天的情景,耳边响着她的笛声,我看着她骑马、吹笛,慢慢地走过来,取出匕首,插入心口……那一些情形,就如烙印一样,经过一千遍,一万遍,不但没有磨灭,反而越来越深。”
乐之扬叹一口气,说道:“你比我幸运万倍,至少她去世之时,你还亲眼看见。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就连她去世的样子,我都没法梦到。”他左膝一软,跪在琴几之前,抱着古琴,眼泪一点一滴,落在琴弦琴面。
朱权怔怔地望着他,忽道:“六年了,你还忘不了她?”
“忘不了!”乐之扬喃喃说道,“除非……我死了!”
朱权叹道:“以往我对你颇有成见,而今看来,你也是至情至性之人。阿微得你眷顾,不枉此生。”
“说反了!”乐之扬摇头,“能得朱微眷顾,才是我一生最大的幸事。”
朱权一时默然,手按琴弦,幽幽地说道:“乐之扬,这张琴,送给你吧!”
“免了!”乐之扬放开古琴,“睹物思人,倘若留在身边,每见一次,都如钝刀割过心头。”
“那就罢了。”朱权注视古琴,“我听说,当日你带走了阿微的遗体。”
乐之扬点了点头,说道:“我亲手送她入葬,陪葬之物是玉笛空碧。”想着凄苦一笑,“如今想来,那支玉笛真是不祥之物,绿珠在前,朱微在后,它的主人都未得善终。”
朱权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你的笛子吹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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