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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砚知一身白衣出了承天殿,在侍卫和大理寺卿的押送下,向宫门走去。
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年,天气渐渐回暖,虽然风吹在身上还是冷飕飕的,头顶的太阳却很温暖。
严寒即将结束,春天已经遥遥在望。
他抬头看天,被阳光刺得眯起眼,又转头看向东边那一排殿宇,视线落在文渊阁的屋顶。
老师,今天是个好日子,学生终于为你平冤昭雪了,你看到了吗?
屋顶上落着两只鸟,离得远,看不清是什么鸟。
一阵风吹过,鸟儿振翅飞起,在屋顶上空盘旋,很快便掠过宫墙,飞得无影无踪。
他想,这高高的宫墙,唯一困不住的,恐怕只有鸟儿的翅膀了。
什么时候,他也可以像鸟儿一样随心所欲,漫无目的地飞翔?
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或许,不等他流放北疆,就会死在大理寺的牢房。
他回过头,又看向承天殿的方向。
承天殿终于退了朝,他看到朝臣们正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走过来。
见他站在前方,许多人都有意无意地躲着他绕道而行,实在绕不开的,就假装和同伴讲事情讲得投入没看见他。
也有人隔着侍卫对他抱一抱拳,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他无所谓地笑笑,裴景修在一旁意味不明地问他:“这些人从前对小叔毕恭毕敬,现在却对小叔视而不见,小叔会不会觉得落差太大?”
裴砚知没理他,视线落在随后而来的穗和与陆溪桥身上。
“大人!”
穗和紧走几步,到了裴砚知跟前,顾不得有旁人在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大人,我和你一起去牢房。”
“傻姑娘。”裴砚知笑起来,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拍抚,“牢房也是分男女的,你就算去了也见不到我。”
穗和欲言又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别哭,陆少卿会照顾我的。”裴砚知帮她擦掉眼泪,柔声哄她,“你今天很冷静,很勇敢,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哭,老师泉下有知,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他伸手指向文渊阁的方向,分散穗和的忧虑:“你看,那就是老师生前办公的地方,等会儿让陆溪桥陪你去看看。”
穗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哽咽着叫了一声“父亲”,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此之前,她幻想过无数次,翻案之后该如何告祭父亲,好多话在心里翻来覆去不知演练了多少遍,写出来都能写好几张纸。
然而真到了这一刻,她却只是张着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忍下眼泪,紧紧握住裴砚知的手,和他一起面向文渊阁的方向,哽咽出声:父亲,你看,师兄他终于找到我了。
旁人听起来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裴砚知鼻子一酸,差点也落下泪来。
“是啊老师,我终于找到小师妹了,你可以放心了。”
裴景修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其实,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也可以为沈大学士翻案的。
他只要爬到小叔那样的高位,就可以给穗和她想要的一切。
奈何穗和太心急了,根本不给他往上爬的机会。
现在好了,他爬不上去,小叔也跌落尘埃,大家两败俱伤,谁也没落着好处。
正想着,陆溪桥伸手推了他一把:“裴侄子,你看看,都是你造的孽,要不是你从中作梗,你小叔和你小婶婶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裴景修趔趄了一下,心口被那句“小婶婶”狠狠地扎了一下。
他实在不能接受这个称呼。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穗和会成为他的小婶婶。
一想到穗和以后会是他的小婶婶,他就难受得想要去死,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求皇帝,判他一个斩立决。
他仕途尽毁,还将失去此生最爱的姑娘,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