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通不失时机地插话:“我亦曾与阿兄说过哪。”
裴嶷不去理他,继续自己的陈述:“河南之险,不若关中,田土之盛,亦相拮抗。若居长安,闭函谷而可退东兵,联氐、羌而可息北虏,但取梁州,蜀无足论,可成王霸之业,也是复国之基……”
裴文冀终究是长辈,跟随裴该时日亦久,加上今天在座的都是同族,他说起话来就更直白一些,不必太多顾忌——
“河南则不同,虽依山带河,却易三面受敌。倘若羯奴自顿丘南下,断兖、徐之道,刘粲复挥师渡河,则如成方(裴轸)所言,唯成坐守之势。守不可久,贼若徐徐侵剥,荆、扬又未必可恃,难免重蹈东海武王之覆辙。”
裴该说我明白了,你们的意见,是说我居关中,方便积聚,一旦势成,关东无可抵御;我向河南,很可能身陷重围……但不是还有祖逖呢吗?他可以发兵出函谷关来救啊。
裴嶷摇头:“文约,信人不可太过。且人心易变,焉知异日之祖士稚,即今日之祖士稚?且若文约蜷曲于河南,日受胡迫,捉襟见肘,而祖士稚却在关中,得暇积聚,即能救洛阳,天下之大功属谁?天下之权柄归谁?”
这话就说得很**裸啦。裴该不禁沉吟,良久之后才问:“今天下方乱,我等当戮力同心,始可消弭胡氛。若我不奉天子归洛,则祖士稚将如何看我?天下人又如何看我?若雍、司不合,得利者唯刘粲、石勒而已……”
裴嶷道:“世事无两全者也,鱼与熊掌不可得兼。文约当思,如今麾下,西人为多,东人为多?新募将兵,皆为关中子弟,若徙之河南,心必不安,若留在长安,难道都拱手让于祖士稚不成么?”
就不提徐州老兵了,跟随既久,又有种种手段加以约束,忠心是基本上可以保证的。但你难道光领着这些徐州老兵到河南去?那咱们这一年多在关中不都白干了吗?
裴该不禁苦笑,心道你们说了半天,倒是给出个主意,我要用什么理由来拒绝祖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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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裴开会的时候,裴诜一直坐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语。为此裴该会后特意秘密召见他,单独向他征询意见。
裴诜拱手道:“于明公而言,居关中为宜,迁洛阳不便,文冀叔父与成方兄等,皆已详述其由,诜无以加言。而如明公所说,若不归洛,恐人心离散,则是对于国家而言,事无两全,必须有所取舍……”
随即话锋一转:“臣自领命以来……”他如今在车骑大将军幕中担任军司(即军师,避司马师讳而改名),掌监察之权,列第五品——“即分命僚属,探查内外动静。今长安城内,百僚多云裴公必不还洛,乃有东士欲以此事死谏者……”
裴该听了,双眼不禁一眯,心说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然而裴诜并不说是谁有这意思,估计品级都低,还无需裴该亲自过问——当他苍蝇嗡嗡叫,不理就是了。
“……至于河南,唯祖公云,裴公必不以私意而害国事;荀太尉及骠骑僚属,则多云裴公必不允,且欲祖公勒兵西向,‘迎’驾归洛。”
裴该闻听此言,不禁微微打了一个冷战。
就听裴诜又说:“明公麾下,西人多不愿东,而祖公麾下,东人皆无西镇之意。不过在臣看来,若明公定计,游子远、韦深之、胡子琰等亦必追随——只要明公立朝,在东在西,其实无关紧要;但即便祖公执意镇西,料荀太尉、李世回等,未必愿从啊。”
裴该不禁撇嘴一笑:“是我之军法,比祖士稚为严之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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