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军事方面的理由,一是方便自己掌控全军,二是示敌以弱,其实在政治方面,他的理由更加充分,但就不方便宣之于口了。
游遐初任西戎校尉之时,就和裴该有过一番长谈。裴该首先鼓励他,说:“今雍、秦二州,晋人多离散,而西戎更繁衍,附晋可安,若附胡寇,一人倡乱,恐诸郡并陷——是以欲定关西,必先定氐、羌,我于卿有厚望焉。”然后问游遐,你认为应该怎样安定这些境内外族呢?
游遐回答说:“彼等本亦我晋子民,唯地方守牧多目其为异类,寡恩盘剥,遂起异心。今当以宽仁待之,使晋戎俱安,再检其精骑为用,始可东伐胡寇。”
裴该摇摇头:“卿但得其一,不得其二。”随即解释说:“异类本属异类,与我中国人心肠大不相同。若其散处,且编户齐民,乃可渐渐化之为中国人也。然而彼等多聚族而居,各有酋大,如晋人中世家大族,多田亩、依附,甚至并县连郡,等若割据。然而晋天子在,世家可得仕乃安,即胡寇来,亦多数据坞堡而拮抗之。西戎酋大则不然,在晋难有进身之阶,在胡可为将相,则胡寇若来,必陆续而降……”
游遐皱眉问道:“以明公之意,难道欲开启戎人仕官之途么?”
裴该笑道:“命羌酋氐长为将军、校尉,此亦历代羁縻之意,然而终不能得实授,仍守其部而已。彼等若有忠心向晋,且才能有可观者,我也可荐举入朝,然必不能多——岂朝廷为我一人之朝廷乎?岂天下为我一人之天下乎?即便天子亦不能为此,否则必致中国人离心背德。我适才所言,是云彼等天性不安,非欲简拔之也……”
后来隋唐盛世混合百族,无数外族乃至外国人也都能入朝为官,则境内外族造反、纷乱之事,不是比汉、晋要少多了吗?至于安史之乱,表面上是胡乱,其实是重镇和雇佣兵为乱,你且看安、史二人麾下,超过半数不全都是汉将、汉兵嘛。
然而这是经过了漫长而黑暗的南北朝时期,各部胡族逐渐融入中华民族,才能够形成的一种开放的心态,如今还没有那份土壤,若强要植花,必生毒草。再者说了,即便我能不把氐、羌当蛮夷乃至野兽看,朝中其他人呢?我手下很多人呢?社会环境、舆论就摆在这儿,若欲逆潮流而行,即便我是皇帝,估计也会受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吧。
别的不说,晋人世家大族,就肯从手心里漏出点儿权力来,交给外族吗?连给寒士他们都不肯哪!
裴该想要趁着这段世家遭受严重打击的乱世,逐渐把部分寒门也拉进统治阶层,说白了就是要扩大统治来源,加强上层的流动性,只有这样,政权才有可能稳固。不过这必须温水煮青蛙,缓缓图之,在取得一定成效之前,我哪还有精力和力量去包容那么多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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