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大一统的汉王朝前后延续了四百多年,汉亡之后是魏,享国不过五十多年,然后是晋,至今同样五十多年,这不足百岁,都可以算是短命王朝。那么为什么王朝不能持久呢?当然是因为帝星正在迁移、改换的过程中啦。如今新的帝星已然正位,那自然预示着新的大一统王朝即将诞生,且国祚必能追步两汉!
虞喜闻言,不禁愣住了——他从前还真没想那么多。只是虽然虞仲宁并不感冒郭璞那一套,终究董仲舒“天人感应”的纬学早已深入人心了,即便虞仲宁也不可能彻底免俗,追步王充之后做唯物主义哲学家,所以听了郭璞所言——这貌似合理啊!
他官卑职微,不敢往深里想,赶紧朝郭璞一摆手:“郭君,此言出君之口,入我之耳,慎勿轻泄啊,恐怕会招惹祸端。”郭璞颔首道:“君且放心,我自然知道轻重……”
郭璞在虞喜的“观星台”留宿了一晚,翌晨天不亮便即乘车西归,等着城门打开,然后匆匆返回官署。然而屁股还没坐稳,便忽得急报,说甄将军进讨太白乱戎,竟然大败亏输!
郭景纯第一反应:甄随那蛮子也会战败?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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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甄随确实是吃了败仗了。
且说他这次奉命率兵离开长安,去征剿太白山麓的乱戎。太白山乃是秦岭诸峰之一,位于始平国南部,逾山而南,就是梁州的汉中郡了。汉中亦多戎部,其中占据优势数量的,便是与成汉李氏同源的巴氐,各部多拒险要,抗命官军——不管是晋军还是成军,全都拿他们没招。
周访既入汉中,在稳固了南郑周边的盆地沃土之后,为防将来进攻成汉,诸氐会下平骚扰,便多次派遣小股部队入山剿匪。不少氐部被晋军攻破,烧杀一空,残部乃被迫逾山北逃,进入了始平国境内,随即煽动当地住戎,劫掠晋人散民。
裴该自入关以来,即自冯翊境内的不蒙、荔非等羌部开始,陆陆续续的,将雍州境内诸戎部或降服,或剿灭,对于灭部之民,多数打散了远迁,与晋民混居——所受降胡,亦同样办理。按照关中行台的政策,戎赋高于晋赋,但若能着晋服、说晋语,用中国之俗,就可以当你是晋民,不再加税。就表面上看起来,此政策有助于诸戎化入中国,但也不免有人素习难改、晋语难学,始终被边缘化,就此心生怨望,遂受巴氐的煽动,起而作乱。
当时报至长安,说叛胡不过两三千人而已,啸聚太白山麓——这与其说是叛军,还不如说是盗匪。陶侃命甄随前往征剿,甄随初亦不以为意,仅仅调动了本部六百余兵,便即轻率西出了。
可是谁想到,等他接近太白山之时,叛胡数量已然激增至五千余。甄随骄纵惯了的,面对强敌尚存一丝警醒,仅仅剿匪,却以为老爷一到,自如春阳曝雪,瞬间瓦解冰销,于是才逢叛胡,不及细觇形势,便即发起了正面攻势。
一开始打得还挺顺利,直迫山麓,叛胡纷纷遁入山中。但随即有一支叛胡兜抄到了晋军之后,寻机发起前后夹击,导致甄随大败,好不容易才杀透重围,西退至芒水岸边。叛胡紧追不舍,军士皆惧——主要是甄随几乎从来都没有吃过败仗,这初逢挫败,他在士卒心目中的不败形象当即就垮了——纷纷请求急渡芒水,逃向盩厔。
甄随斥责道:“慌什么?老爷吃过的败仗,比汝等吃过的饭还要多,有啥可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