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诜奉命东行,乔装改扮,混在长安向洛阳进贡、献礼的车队之中,秘密进入了洛阳城,暂居殷峤府上。
他和殷峤详细地研讨了一番当前的局势,殷峤说:“祖公于荥阳阻遏贼势,前后一月,虽失厘、陇诸堡及敖仓,却使石勒再难寸进,在某看来,贼已将强弩之末,不足为患了。”但随即就略略一皱眉头,又说:“只是近日朝中常有攻讦祖公,云其不能进破羯虏,唯期坐守,致数十万贼逡巡不去,诚恐威胁洛阳……”
裴诜听了,也不禁蹙眉,说:“倒似廉颇在长平……”
当年廉颇在长平抵御王龁,自四月而至七月,其垒屡破,乃坚壁不战,赵王数次请其出兵,廉颇不应,于是赵王信秦间之言,召还廉颇,而易以赵括,遂有长平之败。那么,倘若不罢廉颇,他能不能打赢那一仗呢?后世除了极少数自称还原历史“真相”的文章外,多数都认为廉颇即便不胜,亦绝不至于战败。
因为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两军始终在长平地区对峙,虽然赵军的营垒多次被王龁突破,但很明显退却不远,且主力未丧,尚能固守新垒,才使秦王被迫要使反间计。从赵王多次命廉颇出战来看,即便赵军稍弱于秦师,双方兵质、兵数,相差不会太多,则守易攻难,一旦秦军前进之势受挫,士气必然下降,再想攻破廉颇坚垒,难度是相当大的。
否则的话,范雎也不会设谋使赵易将了,以赵括易廉颇的主要目的,就是看中小年轻性情傲、经验浅,必从赵王之命,出垒应战……
裴诜并不怎么懂打仗,但他因受裴该的影响,而在军事上天然信任祖逖,再加殷峤也认同祖逖之策,乃觉当前荥阳的战局,与秦赵长平之战差相仿佛。那么在这个接骨眼上,最可虑的事情,就是朝廷易将,或者逼迫祖逖必要出战不可了。
殷峤乃道:“贼深入我境,其势与长平之战又不尽相同……”那会儿秦人可是已经得了河内的,以之为前进基地,攻打上党,距离并不遥远,是故其后秦王才能亲至河内,尽发河内之民以应援白起。可如今石勒不是从汲郡稳步过来的,而是先取厌次,复经兖北,路途遥远,兵已数战,情况比当年的秦军要糟糕得多——
“是故我料一二月间,贼势必沮,候其将退时,祖公必能全力出战,可谋一举摧破之……”还有一点不同,那就是赵都邯郸距离长平也不算近,且中有太行险隘阻隔,而如今荥阳离洛阳才多远啊——“只是出兵时机,唯祖公自断,朝廷绝不可催促。”
殷峤担心裴诜此番秘密前来,也是想跟梁氏似的,打算搞事儿,因而紧着剖析战局,并说倘若朝廷易将,或者逼迫祖逖出兵,则洛中局势将会变得极其凶险。
裴诜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笑笑说:“君勿忧也,我等若是掣肘祖公,使其兵败,导致社稷倾危,此岂大司马所乐见者乎?我自不敢悖逆大司马之命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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