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普天下多为晋土,河东、平阳却为胡汉所据,所以司马腾领着“乞活”只好向东跑,到冀州去就谷。如今平阳、河东已被收复,倘若咱们再北上夺取了西河、太原,那你说并州的饥民是会东奔去依附“故主”石氏啊,还是会沿着大道朝南边儿来呢?一旦被他们把平阳乃至河东都搅乱喽,恐怕短期内,我军是休想再对境外用兵的了……
裴嶷本是现编理由,但是编着编着,突然间觉得裴该所虑并非无理——原来我这个侄子想得这么远哪,果然有王者之资!
别看裴嶷私下跟梁芬商议,提到过什么“大司马仁厚之名”,但其实在他心中,“仁”并不重要,乱世之中,“力”才最重要,“仁”不过是树立大义名分,招揽故晋士人的表面文章罢了。所以裴该说怕太原、西河两郡百姓饥馁,裴嶷并没当一回事儿——等到天下大定了,再徐徐抚安不迟啊,如今嘛,就算他们为破羯作了牺牲吧——但是一边儿编理由,一边暗中筹谋,原来这还真不是一个政治问题,而是一个军事问题嘞!
其实吧,裴该一开始还真没想得这么深,他纯粹是担心两郡民生,怕被石虎糟蹋得太狠。我既在此世奋斗,本是为了救国救民,不是为了延续司马氏的家天下,怎可能不考虑百姓的安危呢?固然做大事不究细节,但那是权衡过后的结果,不是完全不理会细部,就能够做成大事的啊。大敌当前,固当先谋其胜,但也不能由此罔顾民生,否则跟掘黄河以阻日军,结果把河南百姓害得更惨的花生米有啥区别了?!
但经过裴嶷这么一分说,包括裴该在内的在坐诸人,倒是也都醒悟过来,即便纯粹考虑军事,也不能忽视两郡的饥民。陶侃就说了:“大司马深谋远虑,我等不及也。既如此,当先将府库存粮,先输河东、平阳,既厚储以备刘央之用,也提防日后真得两郡后,可以救护百姓。至于援军,只能暂且不发,或者少发……”
裴嶷和杨清还在心算,能够运上去多少粮食,裴该开口道:“并州形势,较我等先前筹划时,更为复杂。阳曲郭氏,世代大族,根深蒂固,即便石虎真的复夺了晋阳,也恐其死而不僵,到时候必有愿意应和我军者。恐怕刘央难以应对此等局面,看起来,还须我亲自跑一趟平阳了……”
众人皆劝,说明公不可轻动,裴该却决心已下,坚决北上——其实他一定程度上,也有想躲秋收前后太多太繁琐的日常事务之意。众人说了几句,也便不再劝谏,因为裴该所言有理,真要面对阳曲郭氏那种高门世家,恐怕出身低微的刘央是难以应付的;况且并州局势混沌,裴该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也不好遥控啊。“明公不可轻动”,只是习惯性的套话罢了——要中枢领导劳碌奔波,则咱们做臣子的,脸上很光彩么——大家伙儿也都明白,是到了大司马该动一动的时候了。
于是裴该最终决定,率部曲三千人押运粮草北上,去坐镇平阳,统筹前线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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