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建兴四年五月,石勒擒杀王浚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洛阳。司州刺史祖逖接到信报,不禁紧皱双眉,沉吟不语。
时群僚在座,从事蔡豹拱手道:“今羯奴既破大司马,其势日固,地与我接,濮阳、东平间或将遇警,当遣大将前往镇守才是。”
祖逖并不回答,仿佛没有听见,他又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笑笑说:“此乃理所当然之事,我岂有不知?士宣何必多虑。”
祖士稚威严日重,然而若非战时,对待下属向来温婉宽厚,很少拿话堵人,唯独对于这个蔡豹蔡士宣,却从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瞧见他就来气。只不过蔡豹年纪大、资格老,曾经担任过长乐、清河两郡太守,在祖逖兵进陈留时前来相投,所以祖逖也不好意思直接把他给轰了走。但幕僚数年,蔡豹却仍然只是诸多从事中并无实际职司的不起眼的一员而已。
祖逖堵完蔡豹,便即抬起头来,环视众将吏,笑容略显苦涩地说道:“披坚执锐、临阵交锋,裴文约不如我,若无陶士行,他焉能屡挫胡寇啊?但论及运筹帷幄,把握大局,则我不如裴文约远矣……曩昔裴开来洛,传裴文约语,说王彭祖老耄昏悖,若羯奴急袭幽州,恐怕不到半岁便将丧败,我尚未信。如今看来,即幽蓟辽远地事,亦不能逃过裴文约如炬之双目也。”
当初裴开说那番话的时候,在场只有祖逖和温峤,在座将吏都未能与闻,如今听祖逖说起来,不禁各自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祖逖就问了:“谁可去守兖东,以防羯奴南下啊?”
督将徐龛当即请令,说:“末将为泰山人,与济北、东平相邻,素习兖东风土,愿为明公御寇!”
祖逖想了一下,微微摇头道:“以卿之能,足可守备一郡,然河防漫长,非卿所可独任——我当署卿东平内史……”随即一指末位某人:“子室可为濮阳内史。”转过头命令书记孔浚,即刻草拟奏书,上报朝廷。
可是等到诸将吏都退出去以后,李矩却又蹩了回来,压低声音对祖逖说:“只恐桓宣心在建康,不宜授予重任啊……”
桓宣就是祖逖刚才点名的那位“子室”,他是豫州谯县人,曾经避难南渡,被司马睿任命为丞相府舍人。祖逖占据谯县后,司马睿遣桓宣还乡相助,也被任为幕中从事。
故此李矩认为,桓宣身上可是打着建康的标签哪。此前裴、祖奉命北伐,结果才下洛阳,建康便即下令退兵,祖逖旧将还则罢了,李世回这种一直在中原厮杀,日夜期盼援救的将领,却由此对建康政权充满了反感。所以啊,明公你怎么能相信桓宣那小年轻呢?
祖逖笑笑:“我尝与君等言道,人不分南北,皆当戮力同心,始可克复旧疆。桓子室在我幕下两岁有余,日常忠谨,难道不可信么?况且其人素来笃厚,又岂会为建康做间?”摆摆手:“无须多言——我不日或将入关往谒天子,世回可肯相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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