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该反驳道:“既与羯奴暗通,便不敢亲笔行文,恐是他人代笔,也不出奇啊。”
孔浚微微一笑,回答说:“此事必然隐秘,岂可由他人代笔?如裴公日常公文,皆出书记之手,唯与明公往来书信,必然亲笔,以示敬也。则此书言辞,如此谦恭,为定石勒之心,又岂敢不亲书?且若恐怕为人所发,不敢亲书,又何以独加印信呢?”
他怕被人发觉了隐秘奸谋,不敢亲笔写信,那为什么又盖上了自己的大印呢?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且如书中所言,石勒在河北,当面之敌首在王幽州与刘并州,岂敢遽下徐方,而使裴公忧虑至此?便下徐方,明公与裴公相交莫逆,又当邻州,岂有不救之理?何以裴公来书,无一字言及徐州悬危,请加援护啊?”他若怕徐州有失,与其去卑躬屈膝地跟石勒拉关系,干嘛不要求我司、兖相救呢?
“其三,若裴公致书石勒,请勿攻徐,言至‘将军乃可全力以谋关东’可止,何必再画蛇添足,说要共分天下?且以楚汉为例,其汉在西而楚在东,最终谁胜谁负,正不必多言,如此譬喻,不反启石勒之疑而激其之怒么?”你举什么例子不好,举楚、汉之争,这是自居人下的腔调吗?
“若裴公只为羁縻石勒,大可不必言及日后之事,‘束手’云云,谁人肯信?如裴公果与石勒有何密约,欲石勒叛胡而裴公叛晋,形势尚远,何得妄言?”石勒有统一关东的迹象吗?你有总领关西的实力吗?还隔着十万八千年呢,就这么承诺真的有意义吗?
“是以此必伪书,是胡人欲间明公与裴公也。”
孔浚所言既有条理,又有道理,众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祖逖也说:“卿所见甚明,我不及也。我唯见此非裴文约素常语气……”别说他跟裴该共处了好几年,对方习惯怎么说话,怎么行文,都大致明戏;就算裴该倩人代笔,这身为高官显宦,总制一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捉来当枪手的,裴该手底下那几个惯常代表的书吏——比方说游子远——其行文习惯,祖逖也多少有点儿了解了。这篇文章,不象!
“……且非亲笔手书,而与施印之间,自相矛盾。此外,我亦不若元恒所见之细也。”
朝孔浚点点头,以示嘉勉,随即注目众将,正色道:“我素知裴文约,知其必与石勒无苟且。且若人有万贯家产可继,又何必与人做奴?即盗寇嚣张势大,然未经一战,岂有束手就擒之理啊?裴文约非怯懦之辈,否则不必从我北伐。”就算建康点了将了,他也可以随便派一队人马来应付差事,不必要跟着我一起杀到河南来,继而又入关去了吧。
“今将此书遍示卿等,一则为释卿等之疑,明裴文约必无叛意,二则也是警示卿等。我方破胡,刘粲退归平阳,不敢再来,然胡人非止凶残,而且诡诈,必欲以诈谋乱我心志,使我自相攻伐。非止我与裴文约也,即卿等之间,或世家、或寒门,或司、兖,或徐、豫,来源不一,偶有心结,亦当以国事为重,不可因一时愤懑,而为胡寇趁虚而入。我等唯戮力同心,始可重造社稷,迎天子归于旧都。待胡寇尽灭,天下太平,卿等亦各得富贵,子孙永继,岂不是好?”
众将吏齐齐俯首:“明公教训得是,我等敢不同仇敌忾,以灭胡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