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在冯翊以北还有上郡、西河,乃至朔方、五原、云中等,直抵河套地区,只有真正控扼河套,才有可能阻止大的北方游牧行国的产生。裴该的志向,并不仅仅恢复西晋旧疆而已,他心心念念的,乃是恢复汉疆,甚至于提前建成盛唐一统之势。
二人正在埋头商议筑堡之事,突然间有后军哨探来报,说胡汉兵马正陆续向采桑津集结,看似有渡河来袭之意。裴该闻报,微微一愕,随即笑道:“终于来了。”
陶侃瞥他一眼,缓缓地说:“刘粲来得甚迟啊……”
胡汉所据河东、平阳、河内等郡,乃是黄河以北的膏腴之地,土地开发较早,加上又陆续从河南、关中掳去了不少的人口,就理论上来说,已然取代河南成为全中国最富裕的所在。若仅以纸面上的生产力来论,胡汉政权仍居天下首位,拥有兖、豫和司隶河南地区的祖逖排名第二,裴该的雍、秦二州,与石勒的冀、并二州,大致并列第三。
江南地区若非裴、祖北伐成功,大群南下移民纷纷北归,或许有机会跃居第三的,如今却只能与巴蜀并列第四。而即便裴该再加上遥远的徐州,石勒再加上新得幽州半壁,论传统耕地数和户口数,亦皆难与平阳、洛阳相拮抗。
所以平阳政权不可能始终窝着不动,而只知防守黄河天险。去岁并州大蝗,波及平阳、河东,加上刘粲、刘曜尽皆新败,被迫息兵养马,暂且蛰伏,犹有可说。今年蝗灾移去了冀州,平阳和关中一样,都为平年,那就不可能毫无动静了。
再者说了,刘曜南下侵扰,难道就没有平阳方面的授意吗?若无平阳之命,即便刘曜敢来,刘虎也未必肯动,这很明显是对关中地区发起进攻——即便不是全面进攻——的征兆。
只是,倘若双方配合密切,当彭夫护才入安定,刘虎方下冯翊之际,刘粲就悍然挥师西渡,则必然对陶侃的大司马后军造成强大压力。陶侃对此已有防范,早便拟定多份预案送到了裴该案前,还计划万一战事不利,便再次退归大荔,利用牢固的城防抵御胡师,再请裴该将生力军源源不断送至前线——甚至于调秦州诸戎从征。
然而实际事态却并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刘粲整比刘曜慢半拍,一直要等彭夫护和刘虎全都被击退,这才姗姗而来。这固然有通讯、交通不发达,相距遥远的两支军队很难密切配合之故,但其中,难道没有更深层次的缘由吗?终究刘粲也不是笨伯啊。
陶侃因此才说:“刘粲来得甚迟啊……”裴该则站起身来,背负双手,透过窗棂遥望室外景色,缓缓地,貌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秋之将尽,寒冬降临,即便百足之虫,不死也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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