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悌之得了甄随的首肯,抖擞精神,当即挑选精兵,前去替换下羌卒,攻打氐寨。他这两天在山下倒也没有闲着,反复审讯俘虏,因而被活活打死的都不下十人,早就对这核心堡寨的内部情况,了若指掌。计划既然周详,官军的素质又非氐卒甚至是氐民可比,他这一上阵,形势便瞬间改观。
但即便如此,也花费了整整两天时间,才终于杀入寨中,氐卒多数战死,氐民全都跪地求饶,最后裴军和羌兵将杨难敌与其亲信百余人直逼到崖边。熊悌之爬上寨顶,高声呼唤,要杨难敌投降——“如今我不必再攻,只一轮箭,汝等便无一人可以得生,何如弃械而降?大都督向来仁厚,即便必要斩汝,应当只及本族,未必会害了这些依附的氐人。汝一世称雄,既蹈死地,难道就不为部下生死考虑么?”
杨难敌不禁长叹道:“我承先父基业,旬月之间,毁败至此,哪还有脸面去地下相见呢?只恨两次为莽夫所趁,败得不服啊!”
甄随两次都是亲率小部队实施偷袭,趁乱取势,实话说所冒风险甚大,并非兵法之正道,杨难敌难免会想:我怎么就输了呢?老天爷为啥会如此眷顾一个莽夫?
其实甄随两次行险,性质不尽相同:第一回偷袭河池,纯属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搏命——因为食粮不足,退路艰难;第二次却是谋定而后动,事先做过了仔细的勘察和周密的计划。对此,杨难敌自然难以分辨,还当甄随只是一味的鲁莽,误打误撞,这才侥幸成功——他就不想想,人连续两次打在你软肋上,就真这么凑巧吗?莽夫能干得出来吗?
杨难敌对于这仇池山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他也不是不知道,正面崖壁并非无可攀援——自己小时候还爬过来着——只是手头兵力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自然只能防守官军最可能来攻的方向,因而疏忽了这条“绝路”。况且在他想来,你就算攀崖而上,能上来多少人?还不瞬间就被我给包了饺子吗?谁想甄随惯会裹乱,甚至不惜以氐民做盾牌,竟然不到五十人就将山上的防御给彻底搅乱了。
——这也是甄蛮子家的世代故智,原本抵御官军的时候,就经常绑了晋民做人质的……
如今杨难敌自己也被逼到了绝地,朝下望望,云雾蒸腾,深不见底。但是他知道,这一面的山壁比起甄随所攀爬的正面来,其实要缓得多,有更多可以攀缘的树木,有不少可以落脚的岩石。略一凝神,主意已定,于是大叫道:“我宁死,绝不投降!倘若佼天之幸,尚保此残生,哪怕十年二十年,必要报此深仇,杀甄随、梁懃等!”
随即紧一紧身上的袍服、披风,命士卒将粗索缚在一根合抱粗的树桩上,便即手把粗索,一纵身,朝山崖纵跃而下。熊悌之远远望见,不禁大惊,急命士卒:“放箭!”看样子只能得着死的杨难敌了,可别真让他给跑喽!
杨难敌那百余名亲信纷纷聚拢过来,各执盾牌,甚至以身挡箭,以遮护身后的杨难敌——最终这百余人尽皆被乱箭射死,无一人请降,也无一人得活。然而等熊悌之领兵冲到崖边的时候,伸手一拽,绳索那头空无一物,再朝崖下望望,却根本找不到杨难敌的踪迹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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