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儿没想到上次在酒馆里挨打居然打出了这么多好处,从那天起,陈掌柜用车的次数明显减少,每天除了去“聚宝阁”打个来回,其余时间文三儿爱去哪儿去哪儿,从不多问。连平时一贯和文三儿作对的老侯也从那天起改变了对他的态度,老侯见着文三儿脸上就堆满了笑容,一再向文三儿表示,有什么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尽管言语,千万别客气,咱哥俩儿谁跟谁?
连做饭的张寡妇都对文三儿露出了笑脸,有一次吃肉包子,文三儿外出没赶回来,张寡妇还特地给文三儿留了几个。有一次文三儿见左右无人,便大着胆子在张寡妇的手上捏了一把,张寡妇硬是红着脸没吭声,文三儿感到很是欢欣鼓舞,这事儿要搁在过去,这小娘们儿早寻死觅活地闹将起来。
这天早上文三儿刚把陈掌柜拉到“聚宝阁”,还没来得及走,就见两个人从一辆汽车上下来跟着陈掌柜进了店门。走在前边的那位穿着一身铁灰色的西服,系花领带,分头油亮,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后面的那位身材粗壮,留着寸头,短短的头发茬子像钢针一样竖起,他穿着黑色的日本和服,脚上蹬着木屐,还没说话眼珠子就瞪起来,显得很蛮横。
陈掌柜一看就明白了,穿和服的是日本人,穿西服的是翻译,一大早儿就来堵门儿,看来今儿个店里该开张了。近来城里的日本侨民越来越多,净是些开洋行的商人,听说是通州以东二十多个县都成立了什么“自治**”,成了日本人的天下,蒋委员长的号令管不到那儿,由一个叫殷汝耕的人管着,这姓殷的也就是使唤丫头拿钥匙——当家不主事,他的顶头上司还是日本人。难怪街上的日本洋行越开越多,那些包装得花花绿绿的日本货又漂亮又便宜,一时把国货挤对得够呛,燕京大学的一群学生在街上宣传抵制日货,还喊口号,说是“华北危机,日本人已经到了大门口”。
陈掌柜可不管这些,日本人爱来不来,那是**的事儿,他管不着,他是生意人,谁来了他都照样做生意。陈掌柜对外国人没有恶感,不管是东洋人还是西洋人,他们都是陈掌柜的顾客,换句话说,这些洋人有钱,也好蒙,真货假货全靠你一张嘴,你先给他讲段儿商纣王酒池肉林的掌故,再拿出一件青铜器,愣告诉他这是商纣王当年存点心用的家伙,算起来有三千多年历史了,洋人听了这些没几个不被说晕的。总的来说,古玩这行,外国人比中国人好蒙,没有这些洋人,琉璃厂的一半铺子都得关张。当然,洋人里也有少数懂行的,碰上这种洋人可就不能连蒙带唬了。
陈掌柜习惯性地向客人哈哈腰,自来熟地打招呼:“您二位来啦,想看点儿什么?”
穿西服的翻译说:“我是日本笠原商社的翻译张金泉,介绍一下,这位是佐藤英夫先生,笠原商社的总经理,今天来贵店是想看看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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