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成这件事,尹湄无疑冒了巨大风险,要说这全然出于她的慈悲不忍,方咏雩是肯定不信的,但不管她有何想法,他此刻只有感激。
“左蛟首带来了尹湄当时塞在我怀里的亲笔信,又将过去两个月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我……”
说到这里,展煜脸上浮现出悲痛之色,他看了眼方咏雩,见小师弟面无表情,好像那场家破人亡之祸已经是脱落了的血痂,这显然不对劲。展煜太了解方咏雩了,从小就爱把事儿藏在心里,欢喜也好,忧愁也罢,大多时候都不形于色,如今不知用什么速成法门专修了截天阴劲,喜怒悲欢也跟活人气一起被冰封了。
可他终究是一个人,而非铁石坚冰。
“我得知你进了补天宗,请求左蛟首向尹湄送了封密信去,至少要让你知道我还活着,但这信如石沉大海,我便知此事难为。”
展煜不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方家与平南王府的合作虽不曾坦明在他眼前,但他并非一无所知,当初不追根究底是因为方怀远不想他太早牵扯进去,如今却不一样了。再者说,尹湄既然将他送到灵蛟会,就没想继续隐瞒实情,左右展煜是个重伤残疾之人,明白轻重则罢,拎不清也有左轻鸿看管着,不怕生出变故来。
方咏雩听了,没提半句自己当时面临的险恶处境,他只想着尹湄隐瞒了这么久,偏偏在这个时候松了口,一来是要借此缓和与自己的关系,增进信任以应对接下来的危局,二来恐怕跟展煜自身有关。
一念及此,方咏雩目光下移到展煜的腿上,他至今忘不了阴风林里发生的种种,也记得武林盟所有医师都曾对着这双腿摇头叹气,可现在展煜好端端站在他面前,走路时也落脚有力,仿佛那打穿了膝盖的两个血洞从未存在过。
展煜捕捉到了他的视线,从怀中摸出一串菩提子念珠,道:“年初的时候,殷先生来到南海总舵为左蛟首看诊,他发现了我。”
当初穆清带他下山求医,前来送行的鉴慧赠送了一盒药膏和一串念珠,前者帮他撑过了最危险的那一段路,后者让号称“见死不救”的怪医殷无济改变了主意,使他余生不必与轮椅为伴。如今想来,鉴慧当时建议他们南下寻医,八成就是在暗示殷无济的行踪,这才附赠了信物。
方咏雩却想到了三个多月前与鉴慧在鲤鱼江畔交手一事,若非水木暗中相助,只怕鉴慧已死在了他手里,倘若展煜得知此事,又该如何看待他呢?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又听展煜道:“八月十五那一晚,是我接应鉴慧离开鲤鱼江的。”
此言一出,方咏雩神情骤变,就像是藏起来的腌臜被揭露到光天化日之下,他下意识地错开了目光,不敢再与展煜对视,心里又跟针扎一样刺痛起来,料来展煜深感失望,否则其当晚身在侧近,缘何不现身来教训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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