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压抑的沉闷后,林惜岚忽地发问:“今晚上山的路吓人吗?”
刚一问出口,她便有些后悔。
外面的雨声渐渐地小了,但土路依旧泥泞滑湿。
赵雾顿了一下,皱眉回:“路况比我想象的要糟糕。”
盘山路水泥只修了几公里,其余要么只填压了鹅卵石,要么就是纯土路,中途暴雨冲刷,这一路四轮车不可谓不惊险。
吓人也确实是吓人,毕竟意外之下,人人平等。
这问话恍若关怀,赵雾神色稍缓,正要继续出声,却突然被林惜岚截断。
“赵雾。”
这是她今晚第一次叫他全名。
“你不该来的。”
林惜岚抬头,直盯盯凝视着他。
赵雾不像自己,他永远有选择权。
片刻的沉默。
赵雾:“为什么?”
“你不适合。”林惜岚脱口而出,旋即绷紧抿直了唇线。
赵雾回以凝视,口吻有了微妙的变化:“那什么样的人合适?”
火舌噼里啪啦的声音盖过了屋檐的水滴声。
林惜岚忽地笑了一下,觉得这样较真的对话透着一股子不合时宜的天真。
她笑意渐淡,恍惚间想起在京城时,周宴也这样问过她——那什么样的人合适?
一字不差但截然不同的问题,林惜岚从坐着的板凳上站了起来。
赵雾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唇角微微下压,像是有些伤心:“看来林老师对我有些误解。”
他姿态坦然,说这话时没有丝毫的不自在——林惜岚久违地记起了这种叫人难以招架的气场。
锅里的水咕噜冒泡,沸腾涌动起来,寂静中,她偏头道:“水开了。”
氤氲的水蒸气升腾而上,像是雨后林间晨雾,迷人视线。
林惜岚没有搭话,但止不住地走神,
或许是热蒸汽太旺,又或许是分心,她舀水的手颤了一下,水瓢溅落,缩手再快还是被迸溅的开水烫到,手背几乎是瞬间红了起来。
赵雾眼皮一跳,利落地将人从开水锅前拉开,环顾四周后眉心拧起:“水龙头呢?”
“没有自来水。”林惜岚迅速冷静下来,语速不变,“冷水在缸里。”
借着橘黄的灯泡,赵雾看清了她右手虎口处的一片发红。
下一刻,她的手被浸进了冷水桶里。
赵雾捡起了水瓢,舀起水缸里的山泉水,倾倒在了林惜岚的手上。
一瓢又一瓢,他单腿半蹲着,眼睛盯着她手背的红印。
林惜岚垂眸,五指在水桶中尝试抓握伸展,冷水不断浇淋下来,疼痛和肿胀后知后觉袭来,然后被冰沁的水温抑制住。
桶里的冷水过半,赵雾重复舀起来,不厌其烦地冲洗着那烫伤。
而在林惜岚有限的认知里,这位京大的风云人物实在不算什么耐心的人。
她把手往桶底沉,委婉道:“我自己泡着就可以了。”
赵雾凝眸看她:“烫伤要用流水冲洗,你不知道吗?”
头顶的灯泡又闪烁了一下。
手上溅到一点开水或油星在乡下干活是常有的事,甚至都称不上是受伤,林惜岚自己都不会慎重对待。
但赵雾单手探进冷水中,重新抬起了她的手腕。
“林惜岚。”
这是赵雾今晚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她。
“依我看,你更不适合这里。”
他尾音微微上扬,捏紧了霜雪似的皓腕,人前素来端方持正的面容,此刻竟流露出几分不经意的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