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动手指,信笺挨到小炉,火舌燎出来,燃起一角,一点点吞了上面的字。陆瓒目光随着火星走,燃尽一半时,他屈指弹了弹,忽发现最后几行字不那么工整,竟颇有些像沈时瑾情急之下写的字,他皱眉细瞧两眼,随即慌忙用袖子压灭尚且燃着的信纸,将那两三行字复看一遍。
“……我回来晚了几日,没能赶在父亲去盛京前问一声归期,连做好的冬靴都未来得及送。不过给母亲请安时,倒见新做的御寒冬衣、被褥等物父亲也未带全,想来此次不会像往年一般呆到年底才回来,况且,以往跟着去的几个管事也都留在府里了,总之,待父亲回来我再知会你罢。”
信末这几句写得潦草,应当是颜清自己也觉得琐碎啰嗦,可又不得不写,还如此迂回,陆瓒一眼便看明白了她的本意——她在提醒他,待靖国公回来他合该准备准备,上门提亲。
然而此刻,陆瓒并无丝毫心思品味她的明示暗示,他盯着信,隐约觉得不大对。
靖国公这个时候离京了?按颜清所说,是六、七日之前,也就谢家才出事之后……那么,是颜家已然嗅到了什么危险,退避三舍?还是靖国公府真与谢家的事毫无关系,靖国公我行我素,只去了盛京图清静?
前一种,颜家女眷尚且全部在京,尤其沈时瑾,她怀有身孕,颜九渊不可能明知有异还让她留下,且退避一事,倒非靖国公的行事;而后一种,要说颜九渊这次手净如洗,陆瓒本就不可能信,且如颜清说,靖国公似乎并不会在盛京久留。
陆瓒皱着眉,直觉一点头绪就在眼前,可偏摸不到,烦躁地咂了口茶,茶汤滚沸,烫得他一个激灵,突地,他想到了前几日在兵部瞥到一眼的公文。
“五军中各抽千人……”
刹那间,一个不着边的念头自他心里浮起——倘若靖国公此去并不是往盛京呢?未带多少御寒冬衣,可能是他并非往北而是往南!颜清这看着有些矛盾的话便说得通了。
如果真是往南,糟了!
陆瓒一时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剧烈一变,边将信两下收进袖子边叫小厮:“去周府!”
小厮看他神色颇厉,忙去开门,却又被止住,见他折身回去提笔写了几个字,随即交给他:“先送我回趟兵部,你拿着拜帖去周府,将这条子递进去,切记,告诉管事的,事关谢阁老,请他必详查此事,明晚我入府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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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公府。
时瑾等到近三更也没等到颜九渊回来,快凌晨时分,颜梧回来了一趟,说都督今晚得巡营,八成赶不回来,特意让他跑回来禀一声,免得夫人担心,睡不好。
时瑾心说我什么时候成了没他便睡不好了?心下腹诽,却让绿绮又拿了两件厚披风,交代她:“告诉颜梧,让他看着都督些,夜里风大,他这几日总有些咳嗽。”
然而等绿绮送了东西去,时瑾躺在塌上当真是睡不着了,她硬闭上眼,脑中纷乱,想的竟都是有关颜九渊的事情,打一面之缘的相识,到她嫁入颜家,再到如今,她不禁觉得这些还不够,想要再多一些描摹,前世颜九渊是什么样子?他后来如何了?
时瑾努力去想,忽地发现她已太久未曾记起前世,那些旧景都已变得褪色,模糊,在这暗夜里甚至让人觉得,那不过是她做的一个虚妄的梦罢了,她能从中描摹的,只是当时颜老太太病逝,她随陆瓒前去吊唁,远远看见被人围簇着的一个高大的背影而已。
之后,之后沈家遭难,她再也未能踏进靖国公府的大门,倒是后来跟陆瓒回临江老宅时,听他说起来似乎是带兵去了哪里,受了重伤……
时瑾心口一疼,恍然坐了起来,撩开帷幔一看,已然天光大亮。
这日晨间时瑾备了颜九渊的饭,没等到他,颜梧也没回来。一直到入夜,她才再次见着了人,不过颜九渊回来时腰悬长剑,薄甲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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