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的夜晚。
庆功酒宴还在继续,但根尾已经悄然离席。
他坐不下去。
一是因为他没有多少朋友,大多数同僚对他都是又敬又怕,能和他称兄道弟的警察都还在地方警署闲着长蘑菇呢,只有他一人被调进了本厅。
——这是升迁,当时警署里所有科室的人都祝贺他来着。
可等他进了警视厅,他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升迁。
哪有会让自己和旁人都感到不快的升迁呢?
本厅里的年轻人,怕他;和他同龄的上司,对他敬而远之——因为他们更希望和听话的人合作,而不是能力强的。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根尾觉得警视厅一点儿也不好玩儿,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上涨的工资和当拿出警察证,向别人表明身份时的那句话。
“——我是警视厅组队五课的根尾。”
加在前面的“警视厅”三个字,是对他努力一辈子的回报,也是对他失去左手小指的补偿。
但代价却是被同僚孤立。
所以他从庆功宴上逃了出来,与其坐在那里继续喝闷酒煞风景,不如酒足饭饱之后直接开溜,不仅是对自己好,也是对同僚的解放。
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他逃出来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心里清楚这一连串的事件因他而起。
如果他当初没有把太田和麻取勾肩搭背的证据泄露给久濑隆也,那太田就不会死,也不会有不良少年被冤枉,警队的声誉就不会下降,也就不会有警方打破势力平衡对暴力团下死手,一举捣毁久濑组的事情......
一系列的连锁事件都是从他开始的。
但他并不后悔,他甚至觉得自己做得对。
毕竟,太田本身就是个混蛋,死不足惜!而久濑组本身就是贩毒团伙,被消灭的好!麻取的混蛋也栽了一个跟头,因为久濑组的人都是警察抓的,他们没有捞到半点儿好处,该!
至于那个未成年不良,根尾没想太多,反正都是已经堕落的不良,早晚也会变成太田那样的人,如果这次事件能让他认清现实,倒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想了这么多,根尾唯独没想自己。
——他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样的人,到底还配不配做警察。
根尾步履蹒跚地走进停车场,拉开车门栽进驾驶席上,刚把车钥匙插进锁孔,就被一个突然现身的年轻人把住车门,这家伙长得白白净净,脸上一道皱纹,一根胡须都没有,又帅又年轻,只消看上一眼,就令人印象深刻。
“太田......太田是你杀的。”
“放你丫的屁!”根尾甩开后辈警察手中的手铐,“太田是被暴力团的人袭击,关我屁事儿?”
“是你把他是麻取线人的身份暴露给了久濑组,才让他死了。”
“真他妈该死啊......”根尾的大脑里一片混沌,因为他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被人知道,这下应该怎么处理这个自找没趣儿的家伙呢?杀了他?然后把他随便埋在什么地方?失踪的警官肯定会引起注意的吧?
不过只要处理得当,应该没什么问题......
真的要做吗?
他好像真的是来逮捕自己的。
这时,被根尾踩在脚下的后辈缓过气来,伸出手去摸掉在水泥地板上的手铐,然后用手铐上的金属对准根尾的脚腕狠狠地来了一下。根尾吃疼,再加上喝多了没站稳,被后辈的腿一绊,竟仰面跌倒在地。
后辈警察扶着地面站起来,将冰凉的手铐铐在根尾的左手上。
根尾心道不好,一记勾拳打了上去,将后辈又一次撂倒在地。
“钥匙呢?真他妈......”
根尾拽了拽左手手腕儿上的手铐,找地上的人索要钥匙。
然而地上的人……
反而火上浇油。
“——你这杀人犯,我要逮捕你!”
后辈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再度和根尾扭打在一团,根尾猛地扼住后辈的喉咙,但后辈猛地一推,伤到了根尾的气管,迫使根尾接连后退。
但根尾很快便回过味儿来,用胳膊锁住后辈的脖子。两个人僵持了数十秒,直到后辈的嘴里发出不清晰地呼气声。
——他要被勒死了!
想到这里的根尾身体猛地一震,力气也稍微松懈了下来,而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被后辈牢牢抓住。
他突然拽住根尾的手指,狠狠地往下一用力,硬生生掰断了根尾的几根指头。
根尾惨叫一声,放开对后辈的束缚,跪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手指哀嚎起来。
“把自己铐上!”
根尾在哀嚎声中隐约听到某人的嘶吼。
“——你到底是谁啊!?”
“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的菅野!”
同样喝的浑身酒气,但却始终在尽力挺直腰杆儿的菅野向根尾吼道。
“把自己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