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树抿了抿唇:“我知道了……我会写信提醒姨母的。倘若孙阁老一直不让退让,与其留着他日后给姨母、表弟添堵,还不如……”让皇帝在驾崩前动手,省得还要让新君费心费力去铲除权臣。
海礁却轻笑着说:“你最好别把希望全都寄托在皇帝身上。皇帝如今一心要立八皇子为储,只是孙阁老一直反对罢了,倘若孙阁老不再反对了,处处顺着皇帝的意思来,你以为皇帝还会治他的罪么?”
金嘉树怔了怔,不由得看向他:“皇帝不是一直很想治他的罪么?三番五次地暗示孙阁老请辞……”
“不过是暗示罢了。”海礁意味深长地回视他,“皇帝要是真有心要将他赶出朝廷,直接下旨革了他的职便可。几年前孙永柏因通敌之罪下狱的时候,皇帝就有足够的理由治孙家的罪了,可孙阁老至今还是内阁首辅,地位不可动摇。所谓的暗示,只是为了能让孙阁老体面地自行请辞,回家养老后也依旧地位尊崇。
“皇帝根本就没打算对孙家赶尽杀绝,因此孙阁老厚着脸皮不辞官,皇帝也拿他没办法。孙家能嚣张到今天,都是皇帝纵容之故。你还看不出来么?皇帝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跟孙阁老翻脸的。要是孙阁老主动退让,皇帝定会十分欢喜,说不定还会特地留下遗旨,命新君厚待孙家人,保全孙家富贵,以换取孙阁老不在皇位继承一事添乱呢!”
金嘉树的脸色变了,他想起了谢文载与曹、陆两位师长曾经讨论过的话。
德光皇帝自上任以来,一直主导变法新政。而孙阁老则作为他在前朝的帮手,助他推广新政,几十年来已经把自己活成了新政的象征。如今世人提起新政,都觉得那是孙阁老所倡导的,皇帝反而成了支持新政的人,而非新政的主导者。如此一来,新政兴,则孙阁老得势,孙阁老得势,又能进一步确保新政能顺利推行。倘若哪一天孙阁老倒下了,新政便无法再持续下去,朝野臣民只会觉得新政败亡,必定会不停上书攻击新政,要求恢复旧制……
德光皇帝自登基一来,最大的政绩便是新政。若是新政败了,他还有什么功绩可言?难道要拿西北边军的军功给自己脸上贴金?他若不想一生的心血白费,便只能力保新政,力保新政的象征孙阁老。因此,他一边恼怒孙阁老霸道专横,一边又屡屡对其手下留情,总是自相矛盾。
是他导致了孙阁老这个权臣的诞生,又反过来受其限制,诸事不得顺心,俨然是自己挖坑坑了自己的典范。
金嘉树深吸了一口气,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还不能松懈,八皇子的地位稳了,不代表许贤妃就一定能安稳,也不代表孙阁老就不会搞事了。他若想过顺心日子,若想“姨母”的下半生也能过顺心日子,要操心的事情还多着呢!
虽然他如今不能进京去为“姨母”分忧,但也不是没有自己能做的事。
他低头苦思,耳边还倾听着海礁与海棠兄妹俩的“闲谈”:“说起来,孙阁老都多大年纪了?他还能撑几年?等他老糊涂了,孙家有人能继续掌权吗?”
“孙阁老可是皇帝的便宜岳父,年纪当然很大了。”海棠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要是死了,女儿孙贵妃圣宠不再,成不了气候;长子听说是个鲁莽的人;侄儿前几年因为私通外敌坐牢去了;两个孙女,大的死了,小的婚姻不幸,好象对娘家也很有怨言。不知道他的儿孙或族人里还有没有拿得出手的人物,说不定等他死了,孙家就败落下去了呢?所以最关键的,还是要提防孙阁老本人吧……”
兄妹俩随口搭着话,看着金嘉树埋头苦思的模样,心里猜想,他是否已经有了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