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扶苏仍在酣睡,似乎是在挣脱束缚后正恢复着体力,却被一家子人轮着抱了个遍。特别是华阳夫人,抱着就不肯松手。当初,要不是因为成蟜事件,华阳夫人也不会逼迫着嬴政还她一个小生命,也就不会有扶苏的降世。所以,华阳夫人对扶住的重视程度,绝对要高于任何一个人,包括南苏。疲累的南苏看着襁褓中的孩儿,心中说不出的满足与自豪。时至深夜,众人还未离去,似乎都在等着小王子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最后还是夏夫人最明白事理:“咱们都回去吧,让她们母子好生歇息,这一天下来,定然是累坏了。”众人这才颇有些不舍的离开了南苏的寝宫。侍婢们喂南苏服下了些粥食,嬴政将扶苏放在南苏的枕边之后,见南苏有些困倦,便让南苏睡觉休息,自己则在外室和衣而卧。说是躺着休息,可嬴政兴奋的哪里睡的着,满脑子都是扶苏的样子。大约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只听内室之中,突然惊现一阵啼哭声。嬴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直冲进内室,只见一个侍婢正抱着扶苏摇晃,另一个则扶着南苏坐起身来。“王上,定是小主人饿了,不必心急。”抱着孩子的侍婢柔声说道。不过嬴政还是走到床边,有些忐忑地问向南苏:“你……有奶吗?”南苏露齿一笑,轻轻颔首,带着些羞涩地说道:“有,而且还有些发胀。”南苏这么一说,嬴政也有些羞意,于是转身走出了内室。虽然是自己的妻室,但要说在一旁盯着看人家喂孩子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更何况还有侍婢在一边。果然,孩子的哭闹声停止了,嬴政也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又躺下来休息。天色大亮的时候,古承宫几乎要被踏平了门槛。咸阳城中,几乎所有的王宗世族,官爵贵胄都是协礼道贺而来。身份显赫的,由嬴政亲自接待,地位稍微低些的,则由赵高答对。秦王的第一个子嗣降生,也就意味着王位后继有人,当然不是小事情。虽然驷车庶长的权限已经不同往日,但作为王室宗族的长辈尊者,宁公带着几乎所有的王族成员前来恭贺,场面热闹至极。嬴政自然是大摆筵席招待众人。就这样,一连接待了三天,整个王宫虽然被喜庆的氛围所环绕,但却也累坏了众人。这一日,终于闲下来数分,嬴政拉着吕不韦,前往华阳宫,要与华阳夫人商议一些事情。南苏顺利地剩下了扶苏,嬴政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将此事告知自己的母后,然而事关朝堂,这几天又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才将此事暂时搁置了下来。“王祖母,寡人想将南苏生下扶苏一事告知太后,不知道,需不需要遵守什么规矩。”嬴政开口问道。华阳夫人轻叹了一声,嗔怨说道:“自古以来,别说是继承了王位的帝王,即便是太子生了公子,主事的也应该是王后。可现在到好,这些事情似乎都推给了本宫,她到去雍城躲了个清净。”嬴政微微皱眉,看了看吕不韦。吕不韦拱手问道:“那敢问太王太后,是再次让王上带着南苏和小王子去雍城,还是……”“哼!”华阳夫人冷言道,“还去?当初南苏身怀有孕的时候,本宫就本想拦着,不让她去雍城,如今正是她们母子最虚弱的时候,你们忍心,本宫可不忍心!”华阳夫人似乎是早有怨气,如今正好发泄出来。“那依太王太后的意思是?”吕不韦问道。“让她准备好礼物,赶紧回来。”华阳夫人语气依旧冰冷,“政儿大婚之时,她已经有失了礼数,这次,即便是抬也要把她抬回来。”嬴政见华阳夫人态度如此坚决,便应了一声,与吕不韦一同离开华阳宫。其实,嬴政自己也想让母后赵姬回来一趟,不为别的,只为能与母亲分享得子的喜悦,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共享天伦。“仲父,看来这次,王祖母是真的火了。”嬴政说道,“你说咱们该做如何决断?”吕不韦的脚步慢了下来,缓缓说道:“太王太后之命,不可违。况且此次,似乎太王太后是要动用宗族的权利,若是你母后还是一意孤行,恐怕场面会很难堪。”嬴政看着吕不韦的眼睛,问道:“那仲父有没有办法,让母后回来一趟,不叫她触犯太王太后。”吕不韦长舒一口气,说道:“办法不是没有,就看哪一种最合适了。”看来,吕不韦还不只一种办法。“哦?”嬴政略有些惊讶,“看来仲父已经成竹在胸了。”“那到谈不上。”吕不韦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若太后这次还是称身体有恙而致公私于不顾,那么咱们只能想些办法迫使她回来,以封太王太后,以及朝中众臣之口。”“如何迫使?”嬴政追问道。吕不韦习惯性地看了看左右,然后说道:“首先,王上可以以封授太子之名,要求太后回来主持仪式,若是太后找了借口拒绝,那么,王上可以找一些嫪毐的把柄,并宣称要将嫪毐割除爵位,若是太后还是不从,那就以宗族之名,停止蕲年宫的一切供养。”看来,吕不韦的心中早就有了掣肘任何一个人的多种方案。这也正是吕不韦的可贵之处,也是可怕之处。嬴政虽然心中惊骇,但嘴上却挂着微笑说道:“还是仲父思虑的周全,没想到,寡人这未行冠礼的事,此时还派上了用场。”嬴政未行冠礼,意味着没有成年,也并无王权,所以这封授太子之事,理应由太后亲手操办。“王上说笑了。”吕不韦拱手说道。“难不成……”嬴政话锋一转,“仲父将寡人的冠礼仪式推迟举行,便是为了谋划此事?”吕不韦脸色一变,但随之又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想不到,这冠礼一事到成了王上的心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到古承宫详谈吧。”嬴政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一直以来,未成冠礼之事,确实困扰着嬴政,这一年多来,几乎是日思夜想,不过今日提起,似乎吕不韦还有什么隐情,这让嬴政感到诧异的同时,更多的是觉得好奇。“好。”嬴政点头说道,“咱们去密室谈。”两人并肩回到古承宫,又一同进了密室。“仲父请讲。”嬴政拱手说道,“这里已经没有第三个人了。”吕不韦又是一声轻叹,缓缓说道:“老臣将王上的冠礼推迟,实非老臣的本意,而是授意于先王。”“什么?”听到这句话,嬴政的心头一颤,眼睛也瞪圆了几分。吕不韦捋了捋胡子,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中:“想当年,你父王身染恶疾,于是托孤于老臣,命老臣全心全力辅佐朝政,并且帮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雄主。但你父王也担心你被他人利用,于是,便定出了这个计策。”吕不韦前面一半的说辞,嬴政曾经听过,而他真正关注的,自然是关于先王的这个计策。“你父王之所以这样决策,就是为了帮你扫清一切障碍。”吕不韦继续说道,“毕竟,如今的局面之下,老臣便是王上的盾牌,若是哪些势力企图对大秦不利,那么首先要对付的,便是老臣,而并非王上。而如果王上已经有了一定的心机,那么铲除这些势力,便会轻而易举。到时候,王上便有资格向那些老宗族的人证明,你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嬴政没有说话,细细思量着吕不韦所说的话。“而这期间,即便是老臣有能力去铲除那些势力,老臣也不会去做。”吕不韦目光极为恳切地说道,“因为那只会耽误了王上的成长,就如同成蟜的兵变一样,自始至终,老臣都没有直接参与其中。”嬴政开始相信吕不韦所说的话了,不是因为吕不韦的真诚,而是吕不韦根本没必要拿先王来说谎。而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来看,他也没必要对嬴政有什么欺瞒和诱骗。除非吕不韦早就预谋叛乱。可这一点却也说不通,因为若是吕不韦早就有心谋逆,又何必等到现在,趁着嬴政年纪小的时候下手,岂不更好。吕不韦说出了多年的隐秘,似乎是畅然了许多:“老臣之所以到现在才将此事和盘托出,是因为老臣觉得,王上已经有能力执掌王权,统领大秦朝堂了。”嬴政一怔,惊问道:“仲父的意思是……?”“呵呵。”吕不韦笑道,“以老臣的阅历,对王上何时亲政又怎么会没有一个标准。这段时间以来,王上破三晋之计,平成蟜之乱,探索武王陵,造神兵,建王陵,这些成长,老臣又怎么会不看在眼中。”嬴政看向吕不韦的眼神变了。“而这些事情,老臣又有哪一件事,不是要钱给钱,要人派人呢?”吕不韦说道,“就连封爵于嫪毐之事,老臣虽然心中不快,却也丝毫没有干涉。”事实的确如此,嬴政所做的事情或者是决定,吕不韦并没有干预什么,而且还默默地支持着。“仲父……”嬴政的声音有些颤抖,鼻子也有些微酸。看来,他一直对吕不韦有着不小的误会。“既然,雏鹰的羽翼已然丰满。”吕不韦略微停顿了一下,说道,“不如,就让它展翅翱翔吧。”“仲父是说……”嬴政吞吐着。“从此刻起,王上你什么时候想要行冠礼,老臣便为王上主持大典。”吕不韦语气诚恳,令人不容置疑。嬴政万没想到,吕不韦竟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而让吕不韦更没想到的是,嬴政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面对着这个朝思暮想的机会,嬴政却并没有急于应承,而是缓缓说道:“冠礼既然已经推迟,便也不急于这一时,而这个机会,寡人可是要利用好了,就如仲父所说,要让别有用心之人无~可~遁~形!”吕不韦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许久没有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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