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一直吃饭喝酒,没有怎么说话的沉老爷,突然举起酒杯,敬了孙复一杯,笑着说道:“不管怎么说,孙少保这一次官拜六部尚书,在地方上这么多年,总算是熬出头了,今后在建康不管是为卿为相,都不用再费心理会地方上这些杂事。”
沉毅的话很简单。
既然已经从福建这个泥潭里脱身了,就不要再理会地方上的事,老老实实的去做京官,免得再沾惹上一屁股泥。
听到沉毅这句话,孙尚书神色有些复杂,他举起酒杯,跟沉毅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老夫一辈子都在地方上做官,虽然蒙皇恩入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以割舍。”
“福建的事情,陛下已经派了程抚台下来处理。”
沉老爷微笑道:“沉某虽然年纪小,但是却相信陛下的眼光,陛下既然派了程抚台下来,程抚台一定能够理清地方上的事情,治理好福建一省。”
说着,沉毅又看了看同桌的福建三司的主官。
分别是福建布政使,按察使,以及都指挥使。
“想来三司衙门,也会支持程抚台办差。”
三个人先看了一眼孙复,然后又看了看程廷知,最后把目光放在了沉毅身上。
这三人里,前两位是三品文官,最后的都指挥使则是二品武官,本来以他们的品级,是不用理会沉毅的,但是沉老爷现在还挂着钦差的身份,两个巡抚都要给他面子,这三个人自然也不能不理,姓潘的布政使对沉毅笑了笑,开口道:“沉学士说的是,我等三司衙门,自然是支持中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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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都是开口说“中丞”,但是在场有两个中丞,具体支持哪一个,他们却没有提姓氏。
其实各省的三司衙门,都是省级的最高单位,都是直接对朝廷负责的,而巡抚这个职位,原本只是朝廷从御史台派下来,以“钦差”的身份,来巡视,监察地方的。
有点类似于风纪委员。
只不过后来,巡抚制度慢慢的成为常例,再加上巡抚这个职位,可以监察乃至于节制三司,到了现在,已经有凌驾于三司衙门之上的味道。
但是这一切,需要三司衙门配合才成。
三司衙门如果跟巡抚完全不配合,那么巡抚依旧是一个“风纪委员”而已。
而福建的这三司衙门,尤其是布政使司衙门,跟程廷知肯定是不太对付的。
因此这顿接风宴,就有了些较劲的味道。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才各自散场,程廷知已经喝的五六分醉意,被沉毅扶上了自己的马车。
至于孙复孙尚书,酒量明显好很多,还笑呵呵的送沉毅两人出去。
临别之前,沉毅对孙复拱手告辞,然后笑呵呵的问了一句:“少保何时前往建康赴任?”
孙复捋了捋胡须,开口道:“总要等差事交割完了之后才行,老夫这个人念旧,在福州住了五年,这一趟离开,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回来了,因此想带着家里人,在福建各地转一转。”
因为交通不便利,因此这个时代的任命,给的时效性都很长,比如说孙复调工部尚书,只要他能在半年之内到任,问题都不大。
沉毅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笑着说道:“我建议少保,把差事交割完了之后,就立刻动身离开福建。”
孙复看了看沉毅,问道:“沉学士这话怎么说?”
“只是建议而已。”
沉老爷缓缓说道:“少保是官场的老前辈了,有些事情应该比晚辈想的清楚,比如说少保可以想一想,陛下为何要把程抚台派回福建任巡抚。”
“去年,福州那么多通倭的桉子,都已经报上去了,宫里和中书的几位相公,心里未必便不恼。”
“在晚辈看来,少保能从福建安然脱身,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要是被那些门生故吏拽住腿,出不去了,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援护之心?”
孙复脸色骤变,他看向沉毅,低声道:“沉学士,你这番话是你所说?还是陛下所说?”
“陛下没有说。”
沉毅笑了笑:“我也没有说。”
“少保要是在外面说起,沉某可是不认的。”
这个时代一没有录音二没有监控,只要没有第三个人听到,不管私下里说什么话,只要失口否认,那就等于从来没有说过。
沉毅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
“至于如何决断,都在少保自家考量。”
说罢,沉毅对着孙复拱了拱手,然后坐上自己的马车离开了。
孙少保看着沉毅马车离开的方向,微微皱眉,半晌无语。
直到有人在背后喊了声。
“抚台,下官在茗香楼另设了一桌,请您移步过去。”
是福建布政使潘矩的声音。
孙复回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之后,微微摇头。
“不了,老夫年纪大,有些疲累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缓缓开口。
“要回家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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