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珏道:“救下了他,便是让他在九年后炸死大人吗?若换做是你,会用九年的时间来算计一个人吗?”
宋然迎上他的目光,问他:“贺兰大人喜欢下棋吗?下棋时,并不是每一枚棋子都要落到实处,你当时不一定知道这步棋会走成什么样,也许这枚棋子就这般弃置不用了,可是也许,时机成熟,这一枚看似无用的棋子,会发挥巨大的作用。这个人,也许便是那个不能立刻就用得上的闲棋。”
她慢吞吞地得出结论:“能下出这样的棋的人,一定是自始至终,都对自己的对手了若指掌的人。”
听完她的话,自贺兰珏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笑纹:“宋姑娘的怀疑,与本官不谋而合。只是这个人藏得太深,直到现在都没有露出马脚。”
他伸手将她的纱帽扶正,不明就里地赞了一句:“宋姑娘这棵小葱,的确挺水灵的,难怪大人喜欢。”撂下这句语,便往回廊外行去,半途,懒懒对随在自己身侧的锦衣郎道:“袁六爷应当还未走远,替本官送他一程。”
房间内,一线青烟从桌案上的香炉中袅袅升上虚空。
不等太子开口,沈寒溪已然悠悠道:“我知道殿下顾虑何在。楼船爆炸,流言骤起,沈某这个大佞臣,作恶多端,草菅人命,终于触怒神灵,引来雷霆天降,以示惩戒。”自他唇畔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若是沈某被炸死了,才真叫一个喜闻乐见,可惜啊,不能让百姓奔走相告。反倒连累了太子,也不好做人。”
他受命辅佐东宫,却如此声名狼藉,世人大概不是同情太子,便是将太子也视为一丘之貉。
太子面色自若,道:“本宫担心沈大人的安危,甚于在意世人的流言。”
沈寒溪低眉一笑:“多谢殿下关心。臣的命硬,连老天爷都不愿意收。”
太子看向眼前的男子,他大概二十七八岁,精雕细琢的一副面孔,眉飞入鬓,眼眸修长,自内而外都散发着压不住的冷冽气息。天地间,他只见过一个人有这样的气场,便是眼前的这个人。不必说话,只坐在那里,便稳稳地压住了所有的人。
这件事令他气恼,却更令他生了征服的**。
总有一日,他要让面前的这个人,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所用。
年轻的太子殿下起身,凝眸望住他:“以沈大人过人的手段,自然不会被这桩小事压倒。本宫只想告诉沈大人,无论发生何事,东宫都与你同进同退。”
为他的这句话,沈寒溪那张冷若寒霜的脸上浮起笑意,却仍是漫不经心的:“还请殿下记得今日说的话。”
吱呀一声轻响,雕花木门从里面打开。守在门外的小太监慌忙迎上前去,道:“主子,该去到宫里问安了。”
圣上卧床不起,他这个钦定的太子,早晚要去问两次安,即便见不到人,表面文章也得做得漂亮。
太子的目光却越过那个小太监,落到努力将自己的头垂得低一些的宋然的身上。
他早就注意到她。身上的衣裳略有些宽大,帽子也是,总是要抬手去扶。她的手指和她的皮肤一样白皙,纤细得像是女人的手。目光从她小巧挺直的鼻子上,落至那不点而朱的唇瓣上。
今日听闻,沈寒溪有一个男宠,他便想会不会是此前在射柳场上见过的那个少年。今日再一次见到,他不由得想,难怪沈寒溪喜欢她,就连他这个没有龙阳之好的人,都不禁要多瞧上两眼。
几个弹指的功夫,他收回目光,听到她恭声道:“恭送太子殿下。”
他行出两步,突然顿住脚步。
依稀仿佛间,好似在别的地方也见过她,穿桃色的裙装,是姑娘的模样。
他回头,声音清润却带着一丝压迫:“你身上的衣裳不合身,显然不是你自己的,看你走路的步伐,并不会武功。廷卫司中的内侍,最低也是七品的武将,你究竟是何人,叫什么名字?”
宋然被他这番话问得手心直冒汗,正不知该如何回答,身后便响起沈寒溪的声音:“不过是一个男宠,岂能报出姓名,污了殿下的耳。”手揽住她的肩头,声音里满是暧昧,“臣借职务之便,让这孩子近身伺候,的确有些不合规矩。还望太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