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生在这样的家中,他只怕也不会相信,一个当父亲的人,竟会恨不得自己的女儿死。
她在墨家时,定远侯多少忌惮着他的夫人秦氏,不敢明着动手脚,便只纵容着下人欺负她,她在谢七的怂恿下离开尧州,便为他除掉她创造了机会——只要让她悄悄地死在外面,秦氏也不能拿他问罪。
她含笑道:“我离开尧州时,尹首领要是亲自来追杀,我爹的心愿只怕早就了了,可惜啊,他错过了这个绝好的机会。”说罢,目光落到对方冷如刀裁的眉眼上,“看来,尹首领并不否认。”
男子的声音透过那特殊的面甲,发出的声音低沉浑厚,不似人声:“暗门的确接到过追捕少主的命令。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主上有令,请少主回去。还望少主,不要让属下为难。”
宋然直起身子,从他面前退开一步,淡淡道:“我不让你为难,你便要让我为难,是何道理?钟伯,送客吧。”
尹星阳浑身气场陡然一变,周围的温度也骤然降低,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垣却突然挡至宋然面前,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尹首领,你回去问问我爹,他是想带少微回去,还是想连我的尸体一道带回去?你告诉他,他这个‘亲’儿子,老早就不想活了。”
那边,尚湘也横身挡至另外两名玄衣死士的面前,眸中闪着杀人的寒光。
六娘在一旁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禁往钟伯的身边凑了凑,老人家却将手中的活计放下,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他脊背佝偻,须发斑白,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老人,但在那举世无双的冷血杀手面前,他竟面不改色地拿起一把扫帚,扫起了庭院中的落叶。
他边扫地边道:“尹首领来的时候,应当也已经注意到了,这宋宅周围,可都是眼睛,若老朽是你,便不会选择硬来。何况,硬来,你也未必会讨到好处。”
尹星阳望着那老者的动作,眼睛眯了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右耳微微动了一下。
也不知是钟伯的话有了效果,还是他从别的地方做出了判断,只见他从地上起身,浑身杀气渐渐收敛,消隐无形。
他越过少垣,走到宋然面前,用变过的声音道:“少主随时都可改变主意。”说着,自袖中摸下一个玉哨,不容分说地挂到她的脖子上,“改主意时,便吹响此哨。属下……先行告辞。”
尹星阳行出宋宅,并未立刻离去,他立在一处屋脊上,注视着自巷口行来的一队人马,只听身后下属道:“首领今日本可强行带走少主。”
他笑了一下,声音含混低沉,听不出情绪:“你当我十年前为何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转过身,在进入那队人马的视线之前跃下屋脊,“因为我的败绩,在十年前的一日,被人打破了。”
送走这几位不速之客后,钟伯仍旧埋头扫地,悠悠道:“今日可真是热闹啊……不过,尹星阳这尊恶鬼好送,接下来的这一尊佛,可不好打发呐。”
他的话音刚落,便又有人敲响了没来得及关上的大门,不等主人答应,便举步越过门槛。
来者赫然是一身宦官的打扮,只听他尖着嗓子道:“太皇太后懿旨,宣墨氏女少微,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