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只能自己听到:“我只怕有朝一日,不能再守着这个‘家’……”
六娘道:“姑娘说什么?”
她将情绪隐去,道:“没什么,起来为我擦头发吧。”
六娘为她把长发和身子擦干,穿好干净的寝衣,搀她回房间。
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人,寒凉的眉目让人退避三舍。感受到六娘的退缩,宋然轻道:“去歇着吧。”
她却下定决心,挺直胸膛道:“我要陪着姑娘。”脸上一副就义的表情。
宋然道:“不必,下去吧,这里我能应付。”
与其让沈寒溪赶她,还不如自己先遣她下去。待六娘一步三回头地退下,宋然才举步走到他面前。他推开门,等她走进去,才跟着入内。
“大人今日是不打算走了吗?”
“不走了。”
“我若赶你走呢?”
“那便试试。”
“大人好生霸道。”她说罢,沉默片刻,忽唤道,“沈云。”
他的身子微微一顿,却久久没有听到她的下句话。
良久,才听她淡淡道:“能劳烦大人帮我梳一梳头发吗?”说着,将双手抬了抬,“托您的福,这双手短时间内是不好用了。”
他望着那裹得严实的十指,一句“疼吗”就在嘴边,却难以出口。他自嘲地想,显而易见的答案,他又何必去问。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铜镜中映出一副无悲无喜的清秀面孔。他执起一把沉香木梳,插入她浓密的发间。她弯了眼睛:“能让指挥使大人为我这个小女子梳头,我其实还挺争气的。”
“也只你有胆量,敢这般差遣本官。”他轻哼一声,又低眉道,“若你愿意,本官可以替你梳一辈子头。”
“若我……不愿意呢?”
他捏着木梳立在她身后,锦衣宽袖,长发都拢在黑色的官帽下,清俊的面孔精雕细琢般完美,狭长的眸中暗藏着翻腾的情绪。
他极力压下,装作没有听到她的那句话,继续为她梳头,将打结的地方细细梳开,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丝毫没有扯到她的头皮。
待头发全部梳顺,她才又开口:“我能不能求大人一件事?”
“本官知道你要说什么。苏珑的案子已经移交刑部,萧砚与本官之间的过节,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人在这个关口将苏珑的身世抖出来,便是想逼本官插手,本官眼下,不能有任何动作。”
宋然默了片刻,涩然道:“大人的顾虑我明白。”
“你可是觉得本官自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墨少微。”他忽而连名带姓唤她,在她愣怔的神情中,扯着她的衣襟将她拽起,“把心里话说出来,便那般难吗?”
在凌乱的呼吸中,她终于开口:“是,我是觉得大人自私。可我又何尝不是?我不想因为我的私心,将大人推向危险的境地,又隐隐希望大人能因为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试一试。在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我矛盾地希望大人能够自私些,将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却又希望大人能够将我放在心里。”
她的眼眶渐渐红起来:“我只是不敢承认,大人心里一点也不在乎我,大人一点也不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