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姜健噙泪的眼里,居然放出了光来:“就我这一家,每日能拿多少钱,你知道吗?”他舔了舔嘴:“昨日是七十九个钱,前日更多一些……”
七十九个……一天……
这些钱,对于站在这里的天启皇帝等人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可天启皇帝只看姜健的口吻,却已知道,这对于姜家而言,价值不菲。
魏忠贤在旁笑嘻嘻的道:“一日七十九,这样算下来,将近能挣三两银子了,我听说京城里寻常百姓,一月能有一两银子,便能勉强维持生计,这收入,倒是不菲。”
“当然不菲,这是实打实的钱。”姜武认真的道:“所以咱们这些人,个个心里都对张百户感激涕零,若不是张百户,咱们现在还在挨饿受冻呢。”
这些话发自肺腑,绝不是虚情假意。
天启皇帝只呆呆的伫立着,一动不动。
姜健诉说的经历,又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一种如刀绞的疼痛让他越发的窒息。
就在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人声马嘶,数不清的脚步,越来越急。
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而就在此时,一个小宦官匆匆进来:“陛下……听闻陛下出宫,内阁、各部以及厂卫、五城兵马司人等,特来奉驾。”
原来是皇帝出巡的消息走漏,百官们不敢怠慢,竟是不约而同的打探,而后朝着这里奔来。
姜健一听陛下,便如晴天霹雳,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天启皇帝不为所动,他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沉默了很久,他暗暗点头,便徐步走出了庐舍。
从厢房的昏暗走出,那本是隐藏在阴暗中的阴沉的脸,渐渐被阳光照亮,只是天子的脸上,依旧还是犹如蒙上了一层云雾,让人捉摸不透。
外头已是人头攒动,赶来的文臣武将,带着数不清的禁卫、兵丁、差役,已是轰然行礼:“吾皇万岁。”
天启皇帝显得有些疲惫,双目迎向这乌压压的人群。
紧随而来的魏忠贤、张静一、韩林三人,在短暂的犹豫之后。
韩林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了,他慌忙道:“陛下,陛下……这个叫姜健的人,不可轻信啊。再有,就算是如此,一切如他所言,姜家乃是军户,按我大明的祖法……”
他说到这里,天启皇帝没有打断他。
可……站在韩林身边的魏忠贤却已啪嗒一下,拜倒在地。
九千岁当着百官们的面这一跪,顿时让所有人觉得稀罕。
可此时,魏忠贤却全无神气,而是痛心疾首的样子:“陛下,奴婢有万死之罪,厂卫遗孤之事,奴婢主持东厂,事先竟不能察觉,以至刘四、姜健人等……受此困顿,奴婢失察,不,奴婢该死。幸好……有张百户如此的义举,为奴婢亡羊补牢,如若不然,若是姜健这些忠贞之后,再遭什么变故,奴婢便万死难恕了。”
魏忠贤说着,居然老泪纵横,哽咽着道:“奴婢建议,厂卫应该立即亡羊补牢,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来为姜健这些人纾困。平日里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厂卫武官,也要一查到底,厘清责任。至于张家,若非他们救济,事情只怕难以挽回,奴婢……奴婢要召厂卫上下,齐心向张百户好生学习……奴婢……也要自请自己的罪责,请陛下……梃杖奴婢,教奴婢长一长记性。”
“……”
韩林作为御史,最讨厌自己的话被人打断。
他本来已经想到了几个狡辩的理由,可哪里知道,魏忠贤这狗东西,说跪就跪,跪了便请罪,还一面请罪一面哭。
卧槽……
这操作,便是张静一也看得目瞪口呆,果然……不愧是魏公公啊,我特么的一定要好好学着。
倒是韩林,这时候唯一的念头就是……魏老狗误我!
魏忠贤这样位高权重,陛下身边最信任的人,都乖乖俯首帖耳的请罪了。他韩林一个小小的御史,还狡辩什么!
韩林骤然意识到什么,脸色惨然,可此时,他继续狡辩不是,跪下来认罪又不是,竟是陷入了最被动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