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将书简交给一旁的书记官,书记官朗声读起来:“公获苟曦而用之,何其神也!使曦为公左,弥为公右,天下不足定也!”明公你居然擒获苟曦并且任用他,这是多么神妙啊。让苟曦做你的左司马,我王弥做你的右司马,打个天下又有何难哉?石勒瞟了一眼身旁侍立着的苟曦,“道将,你怎么看?”这显然是石勒的恶趣味。此时的苟曦已经脸红到了脖子根,之前被石勒一举击破,已是莫大的耻辱。现在石勒分给他一个左司马的名头,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写信劝降部下。现在又让他品评他人对自己被擒获的评论,实在是屈辱之至。“如果王弥要做你的右司马,那么我苟曦一定会全力做好将军的右司马。”石勒摇摇头:通过眼神就知道,苟曦并没说真话。一旁桓景则看得明明白白,进言道:“王弥何等自负的人,居然用这种卑躬屈膝的语调,不过是想稳住将军罢了。”石勒轻抬眉毛:“此话怎讲?”桓景想,这道理不就是后世所谓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么,不过和石勒当然不能这么讲。他微微一拱手:“王弥现在想必有求于将军,毕竟被乞活军刘瑞挡在宁平城,坐困项城......”石勒不住点头,确实有理有据。这时,一旁书记官发话了,“正如桓公子所言,这封信接下来就是说这事儿的。”石勒扭了扭手指,兴致盎然,“读下去!”书记官恭恭敬敬地又端起书简:“今仆与刘瑞相攻甚急,若将军亲率虎贲趋陈县,仆自引所部攻谯城,则豫州可定,大业可成也。“昔高祖围项籍于垓下,合师英布;光武破赤眉于长安,结谊隗嚣。此皆豪杰权变之策,况仆以牛马自效,岂有他意?“若公不见疑,待扫清豫南,共会宁平城,与诸将痛饮耳!”信中的意思有三:一是希望石勒能发兵陈县,打击刘瑞的后方。自己在前线摘谯郡的桃子。二是借刘邦联合英布,刘秀联合隗嚣的道理,劝石勒和他联手,并说明自己是真心归顺,并无他意。三是说如果能成功击败豫州南部诸势力,就请石勒在宁平城吃饭。待听完这封信,石勒嘟哝道:“英布、隗嚣可不是什么善类!”桓景回忆起来:历史上,英布、隗嚣这两人在后来分别背叛了刘邦和刘秀,割据自立。王弥在写信时鬼迷心窍,居然拿这两人自比。或许他潜意识里就不想为石勒之下。毫无疑问,石勒是不会被这样一封信骗到的。但要如何才能保住谯郡的利益呢?桓景陷入沉思。此刻石勒也拿不定主意:确实控制豫州南部,兼并王弥部众是个大诱惑,但王弥肯定别有所图。他长叹一声:“王弥位重而言卑,看来没安好心啊!”接着望向一旁侍立的张宾:“军师,你怎么看?”张宾拱手道:“首先,我们还是要确定王弥的意图。“王弥现在主要进取方向是青州,毕竟这是他老家。当初在河北,明公你就一直想往并州打,现在王弥肯定也是这个意思。“但王弥现在这副恭敬的样子,无非是怕明公你抄他后路。看这封信吧,‘英布、隗嚣’,已经隐隐有了割据自立的意思,只是没有机会下手罢了。”“如果曹嶷南下,王弥打通谯城的道路,两方互为羽翼,到时候就再要后悔就来不及了。现在王弥困于项城,部将徐邈离散,正是军势最弱的时候,我们要趁此机会一举歼灭他。”“此话甚佳”,石勒点头,“但要怎么办呢?”“明公常担心没有机会算计王弥,今天他这一封信是天赐良机,把他自己交给我们了。”“此话怎讲?”石勒问。“我们不如顺王弥的意思,先帮他一把,击破刘瑞。然后趁着他大胜之后放松警惕,再一网打尽。”石勒用指头敲敲几案,也不管苟曦就在身旁:“先生,我倒是不担心别的,就是担心苟曦的主力,现在这些人还在仓垣的乞活军陈午那里。万一陈午连同他们,也来抄我们后路可怎么办?”张宾呵呵一笑:“陈午不过是小患罢了,王弥是人杰,这才是我们的心头大患。”“为什么说陈午只是小患,他不是刚刚获得苟曦的兵马么?”“虽然有兵马,陈午必然用不了”,张宾缓缓地说,“首先现在苟......左司马还在写信招降旧部,这些兵马不久就会在我们旗下,请明公放心。”张宾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羞愧无地的苟曦:“但更重要的是,陈午原本就是乞活军,和苟曦互相提防。现在陈午不增调人手防备苟曦人马就不错了,哪有心思抄我们后路。“如果他控制不住手下,搞不好还会请降。”正在这时,殿外又有小卒进献书简,竟然是从陈午那儿来的。书简统共有两封。一封是陈午写来的,一封是探子附加的,由斥候汇总传回许昌。石勒急切地拆开书信:真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首先是在仓垣的探子说,陈午最近将一些偏师,比如陈川部六千人调回仓垣,现在乞活军所有部众,除了半独立的刘瑞部,几乎都汇集到仓垣去了。看来陈午此举就是为了加强自己的嫡系力量,那么防备的自然是苟曦本部。接着他拆开了陈午的书简:“公天生神武,当平定四海,四海士庶皆仰属明公,望济于涂炭。有与公争天下者,公不早图之,而返攻我曹流人。我曹乡党,终当奉戴,何遽见逼乎?”大意就是,你石勒厉害,现在王弥在和你争天下,和我们这些流氓蛋子争什么?我们这些人,事奉你还来不及,又为何要逼迫我们呢?陈午居然请降了!石勒以手加额,叹服道:“诚如张先生所言!”他将陈午的帛书遍示众人。那隽秀的书法,桓景一眼就认出来,是我们的老朋友李头的。看来去了陈午那里,李头受到了重用,这封信估计也是他起草的。“既然后方没有威胁,一切按军师说的办就好!”石勒大为快意,兖州的陈午已经臣服,苟曦不情不愿地作了自己左司马。谯郡的地头蛇桓景成了自己的阶下囚。现在只有刘瑞和王弥鹬蚌相争,正是自己这个渔翁得利之时统一中原就在眼前。突然石勒身后传来了桓景的声音:“我有一计,希望明公采纳。”他终于想清楚该怎么做,才能争取到白云坞的利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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