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详细解释道:“代国虽大,但部落散居各处,别看雁门、平城、广宁一带已打了好几个月,实际上一半以上的部落并未参与。卷进来互相厮杀的多为拓跋十姓以及各个大部落。祁氏母子形势危殆,很多人弃其而去,兵众日益稀少。这二万余兵还是征发了所有男丁后的数目,兴许还不到两万。”
“城外还有一些兵众在徘徊,但他们未必愿意为贺傉死战了。梁王遣一偏师,或许就能迫其远遁。朝廷(代国)亦会派人招抚,料不难也。”
段繁的话说到了本质上。
这场战争最大的特点是什么?上层争权夺利的内战。
参与者皆为拓跋氏子孙,理论上来说效忠哪个都一样,这就让大多数部落贵人们失去了死扛到底的心气,反应到战场上,往往就是一两场关键性的战役后,一方势力迅速土崩瓦解,另一方招降纳叛,奠定胜局。
当这些拓跋氏子孙决出胜负了,其他部落走流程宣誓效忠就是了。
有的时候,当一个不成器的拓跋氏子孙死掉,另一个拓跋子弟得到众人肯定,哪怕他已经是光杆司令一个,很快就能得到许多部落效忠,一夜之间拥兵十余万。
这就是草原政治特点:血脉贵族的游戏。
其实不止拓跋鲜卑如此,其他胡人政权多多少少都有此类情况,最典型的就是吐蕃帝国崩溃后,王子们四散各处,有的真就是什么都没了,身边就几个随从,去到某地后,王公贵族嫁女儿、送土地,宣誓效忠,死后还把地盘和权力都交给王子。
因为他的血脉没有王子高贵,必然不能与他相争,只能匍匐于地,为他效力。
草原好贵种,这句话不是白来的。
“今日登高观瞭山川河谷,贺傉等辈显然并不精擅守城。”邵勋说道:“其兵如何,还得试一试。方才段公言及平城左近还有许多贼兵,此非虚言。围城之时,可遣人招抚,勿令其为翳槐所用。周边山谷,亦可遣人访寻,定有不少老弱妇孺居中放牧,可取其牛羊马匹以赞军需。”
围城是军事仗,其他的是政治仗。
在邵勋看来,此战政治仗更为重要一些,须得全力以赴。
而且,政治仗目前已经由量变累积到了质变的时候。
邵勋也在思考,若让王氏再这么膨胀下去,是否会脱离控制?
他很清楚,很多投靠过来的人并不是看在他的份上投降的,事实上这类人不多。
若他手上没王氏母子,这会很多归顺之人还在与他厮杀呢。
王氏是个聪明人,她可能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知道自己的议价权提高了,已经不再是毫无话语权的傀儡了。
但她现在还没有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这就耐人寻味了。
“明日一早便开始攻城,老规矩围三阙一。”见众人没有反对,邵勋一言而决。
随征而来的将官们齐声应是。
鲜卑、乌桓大人们齐齐看向王氏。
王氏抬头看向众人,眼角余光先注意了一下邵勋方向,见他没别的意思,便说道:“明日开始,各部拣选丁壮,遵奉梁王军令行事。”
“是。”诸位大人们纷纷应道。
泾渭分明的两个系统。
邵勋目视前方。
到了这会,明面上的敌人其实已经是冢中枯骨,不值一提。最具挑战性的善后处理工作即将到来,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汉末遗留下来的胡人积弊,至此也到深水区了。
历史证明,东汉、曹魏、西晋的胡人政策问题重重,老路已然走不通,那是死路一条。
现在需要穿越者制度创新。
这个创新还不能照抄,因为时移世易,社会环境不一样,需要作出调整。
比如,你现在要是搞明清那种六部直接向皇帝负责,而不是向宰相负责的制度,那就是扯淡,步子迈得太大了,纯纯作死。
但如果搞群相制,用两三个宰相分权,让六部向宰相这个集体负责,却具备那么几分可操作性。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政治问题是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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