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甚至有豪族家奴、庄客举家潜逃,试图找府兵庇护。
有人收留了,豪族也不敢过来索要,只能骂两句就算了。
当然,府兵们也没法长期收留。毕竟就那么多地,最终的结果是被龙骧府带走,分配给其他缺少部曲的府兵,或者安置到陈公直接控制的几个郡内,分给撂荒的田地,令其耕种,充实县乡户口。
府兵是乡间一股新兴的力量,在打开了做官的上升通道之后,甚至已经不单纯是武装力量,而是政治力量了。
梁芬不是邵氏军政集团的一员,不了解内情,但从有限的观察来看,府兵其实就相当于一个个微小的地主。
邵勋不喜欢大地主,他正在试图把阡陌纵横的大庄园拆解成一个个小地主。
这就是他所追求的吗?
南风吹散了外间的暑气,梁芬站起身,看着这些尽职尽责的兵士,喟叹不已。
他有种感觉,这个天下在不起眼的地方,慢慢产生着深刻的变化。自汉光武定鼎天下,二百九十年了,世家大族日渐壮大,慢慢攫取了天下的人口、钱粮、兵甲、官位,无论上层怎么抑制,都没有效果,反倒让他们越来越壮大。
前些时日,他闲来无事翻阅古书,仔细看了看汉末的旧事。
不经意间,他看到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黄巾之乱后,群雄并起,参与曹操霸业创建并成功分享胜利果实的青兖势族文化士大夫、地方豪强共有三十三家。
青州七家,其中六家是后汉旧族,只有一家先祖默默无闻。
兖州二十六家,其中十八家是后汉旧族,八家趁着天下大乱成功上位。
整体算下来,经历了汉末大乱,居然只洗掉了三成旧族,未免过于离谱。
而因为曹魏、国朝在对待士族方面的绥靖、迁就,如今的士族力量更甚于汉末,邵勋能挣得脱这个枷锁?
他对这个人更感兴趣了:他是真的勇!
自私一点讲,与士族共天下,能快速统一天下。你那么大的功劳、威望,活着的时候无人敢反,这不就够了吗?
甚至于,因为你巨大的威望,你的儿子辈也能享受遗泽。只要他不是过于倒行逆施,安稳当一辈子天子问题不大。
这样的王朝,至少可以传两代人,甚至三四代也不无可能,这就百年了,还不够吗?
国朝若非诸王混战,也不至于五十年就这样了,说不定还可以苟延残喘三四十年,直到实在积重难返为止。
邵勋却想建立一个制衡世家大族的势力。
这样可能更好,也可能更差,真的勇!
不过,这才是大气魄、大勇气吧?非真英雄不能为之。换个急于求成、目光短浅的人,可能不会选这条路。
说起来,邵勋其实是在为天下趟路了。后汉以来的老路,可能真的走不通了,每隔几十年、上百年就要动乱一次,实在稳定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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