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勋笑了,道:“若连阿爷都要捉弓上阵,我离败亡也不远了。”
邵母在旁边啐了一声,道:“出征在即,说什么败不败的?”
儿子什么都好,就对这些忌讳一点不在乎。都要上阵打仗了,也不说点吉利的话。
“阿娘说得对。”邵勋乖乖点头应是。
连父亲都不敢和母亲对线,他还是算了吧,绝对说得你头昏脑涨受不了。
更何况,后宅的安宁还得靠母亲。
别看她没接受过什么教育,但有些人的情商是天生的,有母亲在,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小爱好才能玩下去。
与家人一一告别之后,他便下令大军出发了。
他没有跟随部队一起走,而是避开众人视线后,偷偷去了一趟广成宫,与羊献容告别。
一路之上,他咬牙切齿地想着,改日就把羊皇后接回家,光明正大的抱着过夜,但他知道,这只是口嗨罢了,时机还不成熟。
就这样一路走遍之后,他又带着已经扩充到227人的亲兵队伍,连夜追赶大部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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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的太阳刚刚落下,深山中的某处谷地仿佛活了一样,立刻有了动静。
府兵部曲倒了大霉,他们既要伺候自家老爷,还要搭把手照顾义从军的那千把人。
尤其是那三百骑兵,算是陈侯手下唯一一支正儿八经的骑兵部队,偏偏和那些人还言语不通,十分麻烦——这些骑兵多为匈奴、乌桓、鲜卑俘虏。
陈有根就着天边最后一丝光线,默默看着地图。
他认字不多,看着十分吃力,因此不得不让随军文吏给他讲解。
文吏手中拿着几张丝绢,绢上写了一大堆蝇头小字,他眯着眼睛,看一段解释一段。
“昔年董卓擅朝,义军四起,孙坚由南阳进兵鲁阳,败卓军于阳人。”文吏说道:“督军,阳人是一个聚落,今已废弃,咱们路上经过的,在梁县西。”
“哦。”陈有根点了点头:“离这有百余里了。”
“正是。”文吏说道:“自此谷向南五十里,可至三鸦道第二鸦鲁阳关。”
说罢,他又仔细解释了下这条路的由来。
三鸦道本名“三垭道”,以道路行经三座山垭得名。
从南向北,鲁阳关所在的位置是第二垭。
而在民间,又有乌鸦引路令刘秀逃命的故事,以谐音故,此路又称“三鸦道”——三鸦道的得名,还有北魏太和二十三年(499),孝文帝亲征马圈,得乌鸦引路的说法,今从前者。
“鲁阳关由楼将军率部镇守,关南便是雉县地界了。”文吏又道。
简单来说,鲁阳关在鲁阳、雉县交界处,关北是鲁阳县境,关南为雉县,因关城在山岭北半部分,故此关属鲁阳——从名字就能看得出来。
此路地势险要,驿道从山上经过,不是很好走。
国朝张协曾有诗云:“朝登鲁阳关,峡路峭且深。流涧万余丈,围木数千寻。咆虎响穷山,鸣鹤聒空林。”
可见一斑。
旬日之前,曾有流民军一部北窜,试图经鲁阳关北上掳掠。
将军楼权其时只有两千屯田兵,接到命令后,拣选了一千五百人,抵达鲁阳关城戍守。
一番激战后,堪堪击退了贼军。
三鸦道附近多穷山僻壤,人烟稀少,贼军野无所掠,便撤走了,再也没出现过,鲁阳百姓逃过一劫。
“咱们所在的山谷,便是三鸦道的第三鸦了,西南离鲁阳关五十里,东北距鲁阳县二十里。”文吏继续说道。
陈有根看了许久,最后叹服了:“这些都是君侯巡视鲁阳时,带人查探所得吧?朝廷的那些图,屁用没有。”
文吏也有些佩服,陈侯真是做大事的人,亲自走了好几遍三鸦道,还对朝廷的地图进行勘误,非常厉害。
他很清楚,地图是一种宝贵的资源,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得到的。
行军征战,不识交通地理、风土人情、气候物产,枉为大将。
在很多纸上谈兵的人眼里,仿佛就没有交通、地形一说,走哪里都一个样似的。
很多道路,先秦时期就开辟了,至今没有大的变化,就是因为地形。
春秋时期,楚国伐申灭邓,又破应国,将势力深入中原,彼时鲁阳就是应国国土。
楚文王在此修建包括鲁阳关在内的楚长城,并打算经此关入中原,可见当时人们就知道该怎么走。
但知识这种东西,在没有扩散开来之前,注定只属于少数人。
三鸦道这种驿道,除了附近的百姓、经常出远门的商人以及受过良好教育的士人之外,并不为太多人知晓。
古来行军征战,经常有人被敌军绕道偷袭,就是这个原因。
或者忽视了,或者他压根不知道还存在这么一条路。
侯脱贼军似乎是知道有这条路的,这就已经不错了,毕竟这不是南阳、洛阳之间的主要通道。
文吏又继续讲了很久,陈有根一边吃一边听着。
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去之后,便下令进兵。
他们这一路由一千府兵、一千府兵部曲及义从军千人组成,共约三千兵、马一千五百余匹。
出发之前,临时从广成泽加强了四千余匹骑乘马过来,以增强机动性。
每匹马都携带了大量煮熟的豆子、醋泡过的胡饼,几乎所有负重都用来驮载粮食了。
到鲁阳关的时候,他们会最后补给一次,随后便昼伏夜出,深入敌境——事实上,为了养成习惯,调整作息,在鲁阳县境内他们就开始这么做了。
这一路是奇兵,陈有根深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