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一顿,“虽不免打搅谢淑媛,但伊九泉之下,知故太子死而复生,必大慰也!”
谢淑媛也葬在显平陵,“愍怀太子”墓,就在生母之墓的旁边。
皇帝舔了下嘴唇,“呃……也是、也是!她……必大慰也!”
顿一顿,“既如此,有司预备,明日一早……”
“陛下!”王敦再次打断了皇帝的话。
哎,王处仲,虽说你为统嗣计而不为身计,可一而再的这样干,实在是有点……跋扈呀!
皇帝皱眉,看向王敦,不出声了。
“……首阳山距洛阳城,”王敦音吐朗朗,“不过三十里许!臣以为,不必等到明日——”
略一顿,“臣请旨——百官即奉天子之显平陵!日暮之前,必可至也!同时,有司预备,快马赴之——不耽误事!”
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臣以为,统嗣一日不定,臣民一日不安——何必要天下人一夜不成眠呢?”
显平陵在首阳山,洛阳东北方向。
不少人听明白了王敦的真正用意:目下,洛阳城内外,皆为“卫将军”控制,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光景,谁晓得他们能在显平陵那儿做出什么手脚来?
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且看江应元、文次骞如何说?
“仓促是仓促了些……”江统似乎有点迟疑,不过也只略一沉吟,便坦然说到,“不过,臣以为,王敦也是为释疑止谤,就请陛下……着照所请罢!”
开棺与否、何时开棺,王敦、江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上百朝臣,倾耳凝听,但阶前,蒋俊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默默的替“卫将军”将“宽”下来的衣裳,一件一件的穿回去。
终于,衣冠端正了。
只听皇帝说道,“好罢,既如此,传诏——移驾首阳山显平陵!”
*
首阳山,显平陵。
红日西坠,夕阳铄金,山风浩荡。
“愍怀太子”的墓室,已经打开了。
同时,已确定:在此之前,墓室未被任何破坏。
墓前,摆着一具柏木棺椁——“愍怀太子”的灵柩,已经“请”出来了。
棺椁左,站着皇帝——有司设了御座,但皇帝拒绝了,不肯坐。
棺椁右,站着那个未定真假的“故太子”。
数丈之外,数百名公卿朝士企立——不止于太和殿东堂的百来人,在京六品以上,能暂时离开岗位的,都传过来了。
数百文武,围成了一个半圆的圈子,圈子中央,皇帝、“故太子”以及“愍怀太子”的灵柩。
有司请旨,皇帝诏:
“开棺!”
“吱吱”声响,棺椁上盖慢慢移开。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工匠退开,仵作上前,探头——
几个人,同时“啊”一声。
抬起头,脸上表情,难以形容。
嗯?身为仵作,什么奇形怪状的尸体没见过?何以至此?
几个仵作跪了下来,嘴唇发颤,牙齿打战:
“陛下!棺椁里头,是……空的!”
数百文武“轰”一下,显平陵半空,一大群飞鸟惊起,盘旋鸣叫!
铁证!故太子未薨!
则立于棺右者——
大多数人还在瞠目结舌,反应最快的一个已撩袍跪倒,伏地、稽首,高声说道:
“臣王衍,恭叩皇太子金安!”
王衍,王敦堂兄,前文有过介绍,琅琊王氏之“中流砥柱”也。
此端一开,便像推骨牌一般,一个接着一个,撩袍跪倒,伏地、稽首:
“臣某某,恭叩皇太子金安!”
立于棺右者还没正式复位,如前所述,还是“庶人遹”,对之,只好称一声“故太子”,更不必稽首行拜礼,可是,王衍既开了头,其后的,就不能不跟了!
事实上,直至此刻,也不是所有人都百分百相信“故太子”之货真价实,但形势如此,不是膝盖软硬的问题了——
若依旧兀立不动,必祸不可测也!
许多人都想到了武茂的“故事”——杨骏大宴百官,宫变消息传来,百官奔散,武茂手脚慢些,最后一个离席,结果,杨骏被诛后,武茂竟被入于逆党名单,非但身死,更夷三族!
绝不能成为武丰才第二呀!
很快,“愍怀太子”墓前,乌压压的跪了一大片。
唯一一个兀立不动——王敦。
一时间,除了山风浩荡、旗帜猎猎,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过了半盏茶光景,彼终于也跪了下来,声音颤抖:
“臣王敦……恭叩皇太子金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