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德水轩回了德平伯府之后,李岚起便忙碌了起来。
衣料,首饰,各式孩子玩具,兵法书籍,一样样的搬进他那一房的院子里,瞧样子,就像是恨不能把他的那院子,都摆成个杂货铺才好。
以前,李渊茹曾辗转于燕京的名门世家拜访,抄录人家的典藏兵法,彼时,他还曾暗地里觉得,他那当妹妹的,着实给他这当哥哥丢人,跟他们的母亲,抱怨过几次。
然现在看来,这却不失为一个,与其建立良好关系的捷径。
毕竟,论藏书,还真就没什么人,是能比得上他嫡妻的母族,素以藏书闻名的段家的。
而且,他可以确定,李渊茹,定无缘抄录段家典藏的兵法,因为段家,一向只将藏书,用于家族中的子女教化,从不外流,便是当今圣上,也是为了得一本,他梦寐以求的书,而不得不娶了一个段家的女儿。
“舅老爷来了,少爷。”
院子里的人,都被李岚起分配去了搬挪物件和归类礼品的差事。
他的嫡妻段氏,则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抄录装订,刚刚自段家搬回来借阅的兵法书籍。
只他嫡妻的一个陪嫁丫鬟,一年前,刚刚被抬了姨娘身份的金氏,在忙着照顾院子里的七八个嫡庶子女。
因德平伯府里,规矩森严,没人敢称呼德平伯李铭之外的人为老爷,所以,这姨娘金氏,也只能“随行就市”的称李岚起为少爷。
“知道了。”
抬头,瞧了一眼小跑着进来“禀报”的金氏,李岚起便将手里的,一张孩子用的木质轻弓,随手丢给了旁边的小厮,站起身来。
他的这位舅舅,选在这个时候过来,应是为跟他交代,前几日所谈那事结果的。
只是不知,会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想王家,财大气粗,怎也不至于付不起,那些人所要的代价。
而那些人,开门做生意,总也不可能,悉数把金主拒之门外。
小院儿的堂屋里,王成贤颇有些坐立不安。
他手边的小桌上,放了上好的茶和半碟子点心。
那点心,正是柳轻心使人给他备的手里中的一种,也正是让德平伯李铭,感觉毛骨悚然的那种。
只是,即便面对的,是这种一瞧就知是德水轩出品,模样奇巧的点心,此时的王成贤,也是提不起半点儿性质,满心只想着,要早早的见上李岚起这外甥,跟其商议,接下来,该做何打算。
“王妃给带回来的这点心,可是不合舅舅口味?怎尝也不尝一块儿?”
进门,便瞧见了王成贤眉头紧拧,坐立不安的样子。
李岚起不禁微微一滞。
在他想来,王成贤会是今日这般模样,定是打听的那消息里,存了让他心生忧惧的事儿。
“你这孩子,怎还吃得下去点心!”
“那位准王妃,你可千千万不敢意气用事,胡乱招惹啊!”
“不然,不然莫说是德平伯府不会保你,便是王家,也断不敢对你施以援手呐!”
见李岚起进门,王成贤忙不迭的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双手,抓住了他的腕子。
言辞里的急切紧张,像是刚刚被人使烟火,点了尾巴的狸猫。
“舅舅莫慌。”
“我与那位王妃殿下,并没有什么嫌隙。”
“之前,我烦你去打探她情况,是怕她不黯燕京情景,招人撺掇利用,落把柄于歹徒之手。”
人嘴两张皮。
言辞由自己。
对李岚起这种,应对惯了官场尔虞我诈的人而言,给一件事儿,换个不同的说法,还不就是转两下眼珠子的事儿。
他笑着从王成贤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腕子,又扶了他,坐回了之前的椅子上,自己,则在与他相邻的那个椅子上坐了下来。
“舅舅这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那位准王妃,可是个宅心仁厚的美人,又不是择人而噬的豺狼虎豹,怎就至于,给舅舅吓成这般模样!”
伸手,从碟子里拈去了一块儿,被柳轻心称作“美人骨”的点心,李岚起面含笑意地,将其送到唇边,轻轻的咬了一口。
咯嘣。
酥脆响亮,奶香浓郁。
这点心,着实美味。
不愧是德水轩主厨亲手所制。
唯一不好的就是,吃的时候,会发出声音,不甚文雅。
不过,在李岚起看来,文雅这种东西,本就是那些文人,无聊捏造出来的。
而他虽任文职,却依然是个武勋出身的少爷,骨子里,就从未把“文雅”这两个字,当做褒扬。
李岚起嚼食点心的声音,让刚刚端起茶盏,准备喝一口茶来压下惊,便利自己跟他说话的王成贤,肩膀本能抖了一下,险将茶盏,摔碎在地上。
王家,是文臣世家。
即便已与诸多武勋世家,结了姻亲之好,也终难掩其酸腐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