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大明律,受贿三百万两,当被定何罪?”
于寻常百姓而言,三百万两,是个难以想象的数字。
但对达官贵人而言,三百万两,却不过是一个大些的家族,两三年的日常用度。
“若有人揪着不放,可定死罪。”
翎钧知道,柳轻心并不想让这两个李家人死。
他也不想。
死人,许会在一些时候,对一些人,起到威慑。
但若论“有用”,还得是活人。
尤其是,手里掐了权力,还曾享过被人置之死地的绝望的那些。
“从这李岚起收受贿赂的时间来看,姜老将军所遭的迫害,应与他脱不了干系。”
柳轻心用右手食指,轻轻的点了点,账册上的一条,一百五十万两白银的记录。
“于情,我们该让他以死谢罪。”
说完这句,柳轻心稍稍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坐在他对面的翎钧。
“但于你日后蓄积力量有益,我们又该留他狗命。”
柳轻心不喜用“权衡”的方式,决定怎么做事。
但从翎钧给她摆的这棋局来看,若不权衡做事,他们便无法突出重围,在燕京安稳立足。
“我记得,我养伤那阵儿,你跟我说过一句话。”
“那话,很有道理。”
翎钧明白柳轻心的纠结。
这种纠结,他在许久之前,也曾经历。
“哪句?”
翎钧养伤其间,她跟他说过许多话,此时,突然听翎钧说起,她又怎么记得起,是哪一句?
“生活不仅有现在的苟且,还有将来的苟且。”
见柳轻心一脸懵懂的看着自己,翎钧不禁一笑。
这话,本是他不能下床时,柳轻心用来挤兑他的。
当时,他又气,又无奈。
但后来,他于夜深人静时候,细想这句话,却蓦然醒悟,其中真意。
人,生于时间,总有诸多无奈。
若不能低调隐忍,必成众矢之的,一如之前,翎釴将他视为眼中钉,千百次欲置他于死地,却对朱翎铃,这同样有可能与他争位之人视若无睹。
虽然,在与翎釴的争斗中,他赢了。
但这胜利,只能算惨胜,并不能让他心生喜悦。
他陨了近百名手下,还搭上了两处花费重金,才建起来的暗哨。
而朱翎铃,一个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损失的人,却在跟他分享这胜利果实,且得到的,半点儿都不比他少。
倘他早明白这道理,“苟且”度日,暗中蓄积力量,朱翎釴,未必会比现在死得更晚,他的那些,从小一起长大,将他视为至亲的手下,也未必,会死得那么……
“你学得倒是快。”
白了翎钧一眼,柳轻心把目光,重新落回了棋盘上。
“依李素的性子,德平伯李铭那里,应也有一份,同样的账册。”
在认识翎钧之前,柳轻心并不会下棋。
她师父教过她古琴,因为恰当的琴声,可以调动人的情绪,辅助治疗,也敦促过她练字,因为练字,可以让手变得沉稳有力,让她在抓握银针和刀时,精细不抖,还教过她画画,因为画画,可帮她记录疗法,为后人留下珍贵资料。
唯独棋艺,她师父没教。
她师父说,古有先贤,曾自围棋中,悟出精妙医方,然,那位悟得精妙医方的先贤,却因此失了医者本心,整日沉迷于棋艺较量,终其一生,也未成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