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酒碗,跟崔子龙举了举,一时间却没有喝下去,因为他已无比满足。
“很少有人能做到,解开这些束缚,去除这些障碍……还有一些人勉强做到了,可是他们在寂静虚无中却忘了,他们最开始所求的,是什么;于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大道中,忘了最开始因为什么而去求道,所以这些人一直走在求道的路上。”
他把酒干了,看着阿雨已经吃不动了,抱着肚子在发呆,温柔地笑了起来。
老伙计在屋子里,仍然被他搁在了房梁上边。
但相比之前的七年,无论是老伙计还是他自己,都不再觉得寂寞。
“我最开始学剑,只想把剑练好,练剑,钻研剑术,我便觉得开心,满足;所以我从未忘记。”
“天道或许无限,有人所不知的广大,而我所求,就这一样。”
桌上有酒有菜,男人就喜欢说故事,讲道理,吹嘘胡扯,然后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好像一眨眼的工夫。
酒桌上,崔子龙一度将叶云生当成了街头算命的道士,到后来酒水喝的兴起,也想吹嘘讲故事,但他开口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却把自己的底给透了个干干净净……例如他是刚入江湖的新丁,例如还没有机会与人好好较量过武艺,例如他连江湖名号都没有闯出来,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这一号人。
说到后来,十分可怜;什么我给我爹丢脸了……什么我在衙门里面被他们排挤……这样的牢骚话。
十足的年轻人啊。
阿雨与江瘦花已经回后边的屋里午休,那只花猫可能闻着香味又跑了回来,在桌边溜来溜去,吃着崔子龙丢下去的鱼骨,肉筋什么的。
“那么,你又因何来此?”
“你知道我是个捕快。”崔子龙耸了耸肩,“近来长安城有小娘子被江湖人掳走,我通过一位家父的旧友,打听到这事与戏班有关。”
前几日晚上,戏班在小巷外边的福康街上死了许多人,尽管动用宁家的关系,把这件事压了下去,衙门也放着不追究了,但崔子龙是在衙门下边当差的,必定知道缘由,所以来找寻线索,估计这会儿也已经猜到了戏班这些人的死,与他有关。
“大概丢了多少人?”
“十几个吧。”
“官府怕是动用了不少关系,才把这些消息给瞒住了吧?我在街上营生,一点风声都未听到。”
“长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通知到了,也是怕引起百姓慌乱,惹来朝堂追究。”
“戏班向来隐秘难寻,若刻意去找,一时半会,绝难找着,我其实也是无意中碰上的。”
当下,崔子龙就向他请教之前事情的详细经过。
这一说就是好半天。
中间又去柴房里打了两次酒。
不管你内功如何高深,和朋友喝酒,凭的都是真正的酒量。
叶云生瞧崔子龙面不改色,饮酒如常,气势一如开场。他自家盛酒的酒坛子三斤方满。这已经是第五坛了。一人大约喝了六斤不到,换成梁介在这里,早躺下了……
“奇怪,照理戏班之人,武艺不怎么样,但做事诡秘又万分小心,如何会这般大意,在长安街上露此天大的破绽?”
“这倒不足为怪……越是这等优伶娼妓所聚,越是勾心斗角,贪婪自私,我认为那些人是瞒着首领,出来吃独食的,所以行事匆忙而有失周密。”
“哎,看来你这里也没有明朗的线索。”
叶云生笑了笑,与他喝酒,心里却是暗道,连你这个小小的捕快都寻过来了,那些戏班的人,恐怕也按捺不住多久。
只不过如今有事在身,这等闲事,却是没有工夫去管。
他也不大包大揽,说什么你若遇到麻烦只管来请我帮手,毕竟不是师弟,真要寻来了,他也是麻烦……打打杀杀可以,查案这种事情,需要的是抽丝剥茧,耐心与时间。正巧,他哪一样都缺。